他们从没有分别这么久过,十五天,听上去那么短,邓利斯尔却感觉如此漫长,他没有离开艾斯利奇,他想让绥特利尔下船的第一眼就看见他,于是在当地找了个活做,他的伸手不错,临时加入了一支队伍去捕杀异兽搜寻素材,这是他以前没做过的活,不过做起来得心应手,鲜血喷洒在他身上时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只有越发强盛的冲动。
但他没有径直走上血色的道路,父母的叮嘱与弟弟的言笑拉扯着他的神经,他将心思放到了别的地方,比如对他来说有些麻烦的算账,又或是每日都会产生的对弟弟的担忧。
艾斯利奇不乏大人物,或是大势力中的强者,又或是手握权势的贵族,邓利斯尔有些后悔让绥特利尔上船了,他时常能在繁华街道的中心看见傲慢而奢靡的人物,随意地吩咐着他人将弱者的尸体堆到街边,破浪号上似乎有许多贵族,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欺负。
不过邓利斯尔想到年幼时绥特利尔的样子不自觉弯起唇角,他的弟弟很能干,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
待到破浪号回来的那天,邓利斯尔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跑到了港口,灰色的雾笼罩在海上,这个季节天气多变,前几天还是风雨交加,昨天又忽然放晴,今天看来...应该是个晴天。
邓利斯尔拿着绥特利尔喜欢的东西站在他离去的地方等待着,昂贵的糖果、甜蜜的果汁、制作精良的笔,他在街上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是弟弟喜欢的东西。
不过到时候恐怕见面了肯定会被揪着耳朵骂浪费钱,但是邓利斯尔不在乎,他更希望看见绥特利尔的笑容。
时间流逝,薄雾散去,和他推测的一样,今天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就像是和远方的海连城一天,就连云都只有薄薄的几缕,邓利斯尔挺拔地站着,始终眺望着远方,早起出海的渔夫、匆忙赶路的商人从他身后掠过,薄薄的露水凝在他的身上,他不为所动,只是不断搜寻着那艘船。
终于,海平线的那一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他翠绿的眼眸紧盯着靠近的那一点。
然后,那艘海上巨兽的全貌逐渐出现在他的眼中,与启航时没有区别,依旧高大、神秘、华丽,风暴并不能在它的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这让邓利斯尔稍微放下心来,前些天海面的翻腾让他想到了那场带走他父母的风暴,他彻夜难免,只能不符合他形象地向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
没事就好。
破浪号停靠在港口,乘客们依次下船,矜贵的少爷小姐们不苟言笑,被下方的家仆们接走,邓利斯尔的视线从一张张不同的面孔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上。
喜悦攀上邓利斯尔的眉梢,他睁大了眼睛向他挥着手:“绥特!这边!”
少年顺着声音看了过来,邓利斯尔的声音歇了下去,是他在船上过得不好?还是有什么烦恼?他在少年的眼中没再看见先前那般明媚的光,他的面容依旧精致,现在看来却像是放在展柜中的首饰。
邓利斯尔不愿多想,他向绥特利尔跑去,他上下打量着,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受伤,一个老者也走了过来,他对邓利斯尔说道:“绥特利尔先生确实到达,这样契约就完成了。”
邓利斯尔随意点着头,他像是补偿一样将手中的礼物递给绥特利尔,可是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只是说道:“我累了,早点离开吧。”
邓利斯尔愣了愣,收回了手:“那我们现在就走。”
艾斯利奇离他们的家很远,一路上邓利斯尔说了很多话,有猎杀异兽时的趣事,有在艾斯利奇的见闻,但少年并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一边。
......
他们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家,生活回到了平凡,就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邓利斯尔回到家时只有冰冷的灶台与有些杂乱的房间。
破浪号上过的一定很好吧,他以前听过一句话,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绥特利尔值得过那样的生活,是他没用。
邓利斯尔安慰着自己。
只是从那天之后他没有再出海捕鱼,之前接委托赚的钱还有不少,足够这段时间的开销了,他没有去问绥特利尔在船上的事情,正如同对方一言不发。
这样闲散到无聊的日子在绥特利尔的一句话中结束了。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
沸腾的汤锅泛起氤氲的水气,邓利斯尔手中的动作停下了,他轻声问道:“你要去哪?”
“你没有必要知道,也没有必要来找我。”
邓利斯尔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煮着鱼汤,或许是因为尝过了美食,这样的汤相较而言太过粗糙,绥特利尔没有动过一下。
第二天,衣着考究的一行人敲响了家门,他们是来带走绥特利尔的,据他们所说自己的弟弟是某个他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的孩子,现在要把他带回去,为了报答邓利斯尔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他们给了他不少金币,还有......
一副手套,邓利斯尔一眼就认了出来,过去他们前往城镇时遇见过游历的商人,他们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可价格也是让人望而生退,邓利斯尔并不习惯用刀剑之类的武器,更擅长肉搏,那时他一眼看中了这副手套,就算他不了解都能知道并非凡物。
不过也只能看看,他在那个商人面前停留了很久,最后才在绥特利尔的呼唤中离开。
“你上破浪号,就是为了这个?”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这个屋子似乎还是头一次这样安静,像是泥沼一般将邓利斯尔淹没。
邓利斯尔这辈子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十岁那年,寻找着海上的木船时雨点融入不自觉溢出的泪划过他的脸颊。
第二次是现在,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上,他捧住那双手套,像是捧着极为珍重的东西将它放在心口,宣泄着怒吼着放声哭着。
......
第二天,下起了连绵的雨,细碎的雨点在风中连成线,轻柔地洒在旅人的面庞,濡湿了他们的衣物,又像是面纱,遮住了他们晦暗的情绪。
带着绥特利尔的那行人是带着马车来的,少年在车中被保护的很好,食物充足,不用担心异兽的袭击,只是矜贵的上层人们无法忍受道路的泥泞,选择在一处山洞暂时休息。
橘红的火照亮了洞穴,让潮湿的空气也干燥了几分,家仆恭敬地将精致的食物递给少年:“大人,请用。”
少年打量几番后才接了过来,也不知道是阶级的分明还是他们生性如此,沉默不断增长蔓延。
“咔咔”,清脆的两声之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声,家仆们立刻警觉地向外看去,被拴在一边的马歪着脖子倒在了地上,已经死了。
“优先保护大人!”为首的男人立刻喊道,但术式还未构成,他回头看去,围在少年身边的家仆已经倒在地上,身躯不自然的扭曲着,他向下看去,一只手穿过了他的心脏,鲜血涌进了气管,他吐出血缓缓倒在了地上。
少年终于变了脸色,他惊恐地向外跑去,不顾天上的雨,不顾地上的泥。
果然,为了活命就算再怎么高高在上的存在都会顾不上所谓的礼仪尊严,丑陋的拼命逃窜。
邓利斯尔从背后拉住了少年将他紧紧束缚住,少年奋力挣扎大喊着:“贱民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得罪我我保证你会比死还痛苦!”
见恐吓无用他又说道:“你想要什么?钱?素材?武器?我都可以给你,你先把我放开......”
邓利斯尔看着少年因为恐慌扭曲的脸,雨打湿了他的头发,翠绿的眼眸暗沉着光彩。
“我的弟弟去哪里了?”
少年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问,绥特利尔去哪里了?”
邓利斯尔淬了冰一般的眼神扫过少年,对方呼吸一滞,他知道了,自己跑不掉。
少年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癫狂地说道:“当然是死了,死在那艘船上了!区区一个贱民而已,能被我看上是他的荣幸!还摆谱让我完成什么破约定,你以为我想跟你回去?还不是他逼的!一想到和你这种贱民呼吸同一片空气我都觉得恶心!”
“你不知道吧,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让我放过他,他的好哥哥还在等他,漂亮的小脸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但是我怎么可能放过好不容易选中的身体,我也真佩服他,受尽折磨还坚持到了最后,临死前想的还是你呢!”
邓利斯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身体颤抖着,少年感觉到束缚住他的手松了些,他心中一喜,术式悄然构建。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了丛林,少年挣扎着,鲜血从咬破了的嘴中流出,眼泪布满了脸庞,邓利斯尔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他的双手。
邓利斯尔抱着少年坐在了地上,他按住挣扎的头到自己的颈窝,像是安抚,任由少年撕咬,他紧紧拥抱着少年,面上却如同一滩死水。
过去的种种浮现在他的脑中。
粗糙的短刀出现在邓利斯尔右手中,这是绥特利尔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是一条大鱼的骨头磨成的,那双小手磨得生出了水泡,只为给他一个惊喜。
怀中挣扎的身躯逐渐停歇,少年后心涌出的温热滚过邓利斯尔的手,雨水带走了少年的体温,也模糊了邓利斯尔的视线。
血在雨中晕开,啊......未来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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