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看着上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在海里也生活了不少时间,我好像是为了找什么人,不过时间过得太久,中间浑浑噩噩过了几百年,已经不记得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也许吧。”一想到这一点隼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但是不管怎么回忆都无济于事,那个人的声音、样貌,以及两个人之间的回忆都记不清了。
叶惊语顿了顿,他轻声问道:“你出去了还会继续去找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也许早已死去,费尽千辛万苦,跨越数百年,若是只寻得一捧枯骨,那就太过残忍了,本能的,隼畏惧着这个想法,下意识去忽视这个念头,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害怕打开记忆的匣子,越是甜蜜落差就越是巨大,他害怕自己会疯。
“这样啊。”叶惊语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落寞,时间就是这样无情,不说百年,数十年就足以夺人姓名,忘却情感,更何况百年,又何况千年。
叶惊语压下情绪继续道:“你记忆上的问题很有可能就与你被更改过有关,如果你做出决定,我可以试试看帮你恢复。”
“......谢谢。”隼真心实意地低声说道。
因为刚才有些压抑的话题,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过隼看着周边不断稀疏的建筑转移话题问道:“这是准备去哪里?”
“出结界。”
“什么?!”隼震惊地直接跳了起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
“那你准备怎么突破结界?”要知道以前他们囚犯试过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去突破,结果连一小节回路都破坏不了,这种规格的结界哪怕是这个青年要突破也绝非易事,更何况有凌炘驻守。
“就这么开一道口子。”叶惊语说得像是在布上剪一刀那么轻松。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是隼诡异地觉得从叶惊语的口中说出来很有信服力。
很快叶惊语就抵达了结界边缘,半透明的结界如同墙壁一半隔绝着内外,外面是深沉的海水,漆黑的岩壁包围着整座王城,据凌炘所说是启用了空间转移用来阻隔污染,简直就像是身处高塔,只有穹顶才投来光束。
叶惊语摸向结界,指尖传来些许刺痛,不是什么温和的布置,不过他没有把手离开,而是细细感知着数不胜数的术式回路,整座结界就像是无比精密的机器,玛那构成的回路组成的零件让他自洽的运转了成百上千年,与荒州的结界不同,这里的结界似乎还包含了许多别样的功能,复杂性恐怕不输荒州结界。
隼看着面前泛着波光的结界,他对其中蕴含的力量再清楚不过,那是超越现在,属于神代的力量,过去他尝试了成百上千遍,这个青年真的可以做到吗?他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若是失败了惊动凌炘,再被抓住一定会比之前看管的严许多,下次出来的机会说不定死都等不到了。
半晌,叶惊语收回手,他沉着地看向前方,下一刻,隼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柄古朴的长刀,更确切的说,是浮在空中的刀柄,看不见刀刃,刀柄刀镡上也没有繁杂的装饰,只有细细去看才能发现的流转异光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刀柄,因为用力浅青的血管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尤其明显。
“现实锚点确认,「起源」第一阶段收敛展开。”
闪着寒芒的刀刃从虚空中拔出,没有带起分毫气息,就像是凡铁所制,再寻常不过的武器,只是......
“残月。”
叶惊语顺着拔刀的架势以几近无法观测的速度发出斩击,残留的刀光在空中留下恍若新月的残影,刀刃与结界接触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隼原本猜想,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够突破鲛人王所掌握的「规则」,那就只有同等级别的「规则」,被他人所掌控的「规则」在常规情况下并不能和谐共处,所以可以说是在与时间赛跑,要在「规则」碰撞产生的动静被凌炘发现之前突破结界。
只是这样的场景没有出现,刀刃没入结界,「无限」之理骤然溶解,像是化作无害的水,被轻而易举地切开。
隼难以掩盖眼中的震惊,他仔细盯着眼前的结界,这不是「规则」的碰撞,而是某种更特殊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把刀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仍存于世的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晓,若是这座结界真正的主人,那位无垠海的君王在此倒是可以为其解惑。
那是独属于「起源」的「回归」之理,也是「起源」能够切开万物的根本,将对象毫不分说地还原成最原始姿态的可怕能力。
不过这里叶惊语也只是动用了些许力量,毕竟他的目的只是开出一个能容纳一人出入的口子,而非破坏整座结界。
随着这一刀的挥出,平整的结界同丝帛一般出现了一道裂口,随着“残月”的结束,叶惊语顺势松开手,长刀也随之消散在空中,一击就够了,短暂让「起源」展现出力量的收敛展开正好适合。
叶惊语呼出一口气,果然应该改一下「起源」的限制条件吗,怎么感觉现在用的比以前还多......一边想着他向前走去,透过裂口看向外面。
隼的周边再次陷入黑暗,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情况有些出乎意料的复杂,为了你着想,还是不看比较好。”
“到底发生什么了?不用管我,让我看看。”隼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见他再三请求,叶惊语沉默了片刻:“如果你稍有不对,我就会立刻切断联系。”
叶惊语再次将自己的视觉与他共享。
隼眼前的黑暗逐渐发生了变化。
那是与被叶惊语维系着的术式中不一样的黑暗。
无机质的漆黑在视线中弥漫,接着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虹彩。
一片包含不属于这世间色彩的,镶嵌在漆黑的虚无中的,虹彩构成的平原。
融为一体加入我们不想分离放我离开我是人类什么是人类断肢是人类头颅是人类眼睛是人类我是人类来找我来找我来找我......
“啊啊啊啊啊啊......!”隼抱着头难以控制地发出悲鸣,接着他的身体一颤,无力地倒了下去。
就算隔了自己这一层还是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叶惊语再次将视线投下,这果然是......
毫无生气的空间,只有深邃广阔到绝望的黑色在其中蔓延,数不尽的虹彩静静的铺在底下,那不是什么美丽的奇观,而是一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诡异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座同样悬浮在无尽黑暗中的城市。
就连从中所见的风景都是虚假的,寻找真相的结果,往往只有绝望。
“有时候不知道比较幸福不是吗?”
男人磁性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叶惊语转过身去,结界上的裂口也随之缝合,凌炘微笑着看向他:“不愧是命定之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我只是想让你的烦恼少一些,好奇心,真是可怕的品格。”
“抱歉,在我看来好奇是可贵的东西,若是对一切都毫无兴趣,那根本难以称之为人。”叶惊语平静地回答道。
凌炘顿了顿,面色依旧,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道:“你发现到了哪一步?”说完他伸出手,示意叶惊语跟他回去。
叶惊语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平静的水色眼眸道:“这座城是虚假的,人们的记忆被操控了,你是谁?想要用我干什么?”
凌炘的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我很喜欢你。”
——
少女闲庭信步地走在漆黑的海底,她没有像海族那样省力的将术式支撑在体内,而是像担心海水沾湿了身上漂亮的裙子,费力地制造出一个泡泡来,将海水阻隔在外面,她的身边跟着一只与海底格格不入的小巧金鱼,尾鳍摇动间原本扑向她的凶猛异兽又调转了方向相互厮杀起来。
她走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去,不用术式的加持都能看见底下庞大的银色封印。
“还真是谨慎,鲛人还是死光了好,让我漂亮的小人鱼来统治这片海,一定比现在好看多了。”
每个封印点被凌锋设下的密不透风的封印,若是让她强行冲破怎么说也得要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凌锋早就过来捅死自己了,只不过......
所有的术式使用者都很清楚一个道理,高规格的能够压制低规格的,但相性之间的差距甚至能够填补规格之间的空缺。
少女拿出一个小巧的铃铛,通体银色,上面用蓝色画着精细的纹路,但若是从里面看就能发现,这个漂亮的像是工艺品的铃铛并非那么简单,内壁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正在鼓动着的血肉,绵延展开的血管遍布在整个铃铛中。
这是一件被视为禁忌的,用人的血肉制成,现在甚至还“活着”的仪器,不,应该称为邪器。
“敬佩你的决心,献出心脏的塔耳戈兰,我们会在新世界的纪念碑上刻下你的名字的。”
少女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铃铛,阵阵脆响在海中回荡,就是这细微的铃声,带起了一片地动山摇,海沟中的银色封印像是难以抵挡,肉眼可见的开始一层层崩溃。
“喂喂喂,爱丽丝听得到吗?”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在少女的耳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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