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后,阴有苓又引导厉无情换位思考。
“那些人不过都是遵宗主之令行事,你这样搞株连很没道理。如果因为你得罪了威毅真君钟离斐,他知道我是你妹妹也要连我一起杀,你能接受这样的无端株连吗?肯定不能吧?”
厉无情下意识地摇头道:“当然不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接受不了株连,以后就别再搞株连那一套。因为一人犯错或有罪就牵连他人,实在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
“苓儿,我知道了。”
情不自禁地看了阴有令一眼后,厉无情又轻声道:“你当年也是这么善良,心肠软得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善良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当滥好人就行了。这些年我诛杀过不少邪祟,有恶必除从不手软。你如果杀的是该杀之人,我绝对不会唧唧歪歪多说什么。但如果罪不至死或是无端株连的人,你也不用出手那么狠吧?”
“因为我在无间鬼域狠惯了!那个地方如果不够狠,根本就活不了。”
无间鬼域和人间凡界不一样,后者是一个有法有度有规则的正常世界,前者则是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
在这里弱者注定被吞噬,强者才能胜出为王。没有哪个强者是心慈手软的人,因为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阴有苓沉默了。
每一个人都是由过去的种种经历塑造而成,尤其是苦难的经历,在塑造人格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厉无情在无间鬼域这种黑暗丛林熬了成百上千年,会变成眼下这副心狠手辣的样子,可谓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煮一碗面给你吃?”
阴有苓决定不讲道理了,改为话家常。因为心狠手辣的厉无情,心里最难忘最挂念的是曾经温馨平静的家常日子。
厉无情果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就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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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厉无情和阿难、任天真一同在摩宵宫做客时,阴有苓留他们吃了一顿家常饭。
她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酒菜,款待三位客人。
菜是东海居民中常见的几道家常菜,凉拌海带,辣炒花蛤,红烧带鱼,香煎海蛎,油爆赤虾,清蒸黄鱼和鱼丸汤,酒是一坛新开封的花雕酒。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在岛上生活,吃的东西基本都是海里捞的,如果吃不惯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任天真笑盈盈地道:“我反正吃得惯,我还很爱吃这些海鲜河鲜类的东西。”
阿难道:“我也可以,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吃过,何况是这么一桌新鲜美味的菜。”
厉无情什么也没说,直接抄起筷子挟了一根海带丝放入口中,神色中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是用葱油酱拌的海带丝。”
“对,你不吃葱油酱吗?”
“不,我最爱吃葱油酱了。”
前世西郢国的上官家,上官夫人经常亲自下厨。
她很擅长自制葱油酱,用来拌饭拌面拌凉菜,还可以煎葱油饼。煎出来的饼酥脆无比,葱香四溢,孩子们都百吃不腻。
女红与厨艺,都是芳苓从小跟着母亲学习的课程。她学得很快,也做得很好,葱油酱尤其得了真传,都吃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那一碟凉拌海带丝,有着厉无情睽违多年的熟悉滋味。简简单单的一碟小菜,却吃得他百感交集,眼圈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
阴有苓心细地留意到了这一点:看来葱油酱应该也和前世有关系。
难怪她从小就无师自通地会做这个酱,又特别爱吃。上辈子应该是心头好,上官鹤应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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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鲜味美的花蛤面煮好后,阴有苓先浇上一大勺葱油酱,再端到厉无情面前,熟悉的食物香气让他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快点趁热吃吧!面条坨掉了就不好吃了。”
吃上一口面条,再喝上一口汤,从喉咙到胃到身心都蔓延开了一阵暖意——不仅是食物带来的暖意,更是人间温情的暖意。
这样的温情曾经是厉无情最熟悉的东西,只是已经失去了很多年。如今能够再次感知这样的暖意,他由衷地觉得真好——比当鬼王还要好。
厉无情埋着头一口一口吃面时,阿宽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一脸好奇又关心的表情。
那天阿宽叫上一帮师弟师妹跑回来声援自家宗主时,左铨等人已经走出了摩宵宫,他们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后来阴有苓招呼厉无情、阿难和任天真一起留下吃饭,阿宽等人也只知道他们都是宗主的朋友。
至于这三个人中两个是妖一个是鬼,他们就全然不知了。
修真门派跟妖鬼有来往这种事,并不适合对外宣扬,对内也要三缄其口。
无极宗这几个弟子又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阴有苓也不能对他们透露太多。
所以阿宽他们听到的说辞,是厉无情假扮疫鬼配合阴有苓演了一场戏。不但成功吓跑了左铨,还能让其他人等都不敢再来摩宵宫找麻烦。
阿宽等人自然都很高兴,无极宗保住了,阴有苓能留下来继续当宗主,他们也都不会被赶走了。
这天晚上,阿宽正准备睡觉时听到厨房那边有动静,跑过来一看,发现是阴有苓在煮面招待厉无情。
之前厉无情和阿难、任天真一起出现时,阴有苓那个“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这一说辞,不会令人多想。
但是今天晚上,这位俊美无俦的白衣公子独自一人出现在摩宵宫,阴有苓又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给他吃,小胖墩就很难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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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瞥见了在厨房外探头探脑的阿宽,阴有苓走出去询问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站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我正准备睡觉了,听到厨房有动静就过来看一下。”
“没事,上官公子来了,他还没吃晚饭,我就给他煮了一碗面。”
当日对一帮师弟师妹介绍厉无情时,阴有苓给他安了一个“上官公子”的头衔。
阴有苓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阿宽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补,转身走出厨房所在的小院后,又探进半边身子把她叫出去。
“大师姐,你是不是和这位上官公子好了?如果是,那我们大家都支持你嫁给他,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不接纳他。”
阿宽自以为是的一番话,听得阴有苓哭笑不得。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上官公子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朋友,不是什么相好。”
“大师姐,上官公子看起来很不错,如果你想忘了大师兄重新开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瞎说什么呢?我和上官公子绝无可能。好了,你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赶紧回屋睡觉。”
阿宽和阴有苓的对话虽然在院门口进行,但是坐在厨房里吃面的厉无情,只需稍一凝神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无法排遣的痛苦与绝望,突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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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有苓重新回到厨房时,已经吃完面的厉无情,直截了当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晁定武在成亲当天弃你而去,是不是另有隐情?如果他真是这样没良心的男人,被他抛弃的女人不可能会不怨恨,但是你显然一点都不恨他。”
阴有苓想了想没有再隐瞒他。
“是的,成亲那天,师兄突然留下一封书信消失了。可我一看信就知道,他不是抛弃我走了,而是出了什么事。”
那封信写得很简单,不过寥寥数语:
苓妹,我心有所属,不能娶你为妻。她是妖族,也不能容于师门,故此我只能离开无极宗。我自知此举对不起你和师父,日后无颜再见你们。权当我已经死了吧,此生不复相见,就此永诀——武哥手书
厉无情听了不解,“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单看内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称呼上。师兄从没叫过我苓妹,一直都和爹一样叫我有苓。我也从没叫过他武哥,都是喊师兄的。”
“所以,在这封信中,晁定武有意用了两个从没出现过的称呼,来提示你他写信的时候是身不由己。”
“对,当时一定是有人逼他写下这么一封信。而他不能反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间接提醒我,这封信并非他的本意。”
“你确定这一点无误,晁定武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确定。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成亲当天抛弃新娘、叛出师门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厉无情相信阴有苓的判断,不无奇怪地蹙起眉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底是谁要用这种办法带走晁定武,并炮制出一个他无情无义的假象呢?”
阴有苓同样困惑极了,眼神中满是不解。
“这一点我也一直想不通,师兄只是一个没落宗门的弟子,又不是什么修真界的大人物,为什么有人要这么费尽心机抓走他并抹黑他?到底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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