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尽量长话短说。”
姜暮夏抿了抿唇，从山道上随手捞起一根长树干当登山杖，努力地跟在陈大丫的身后。
“从前啊，青青草原上住着一个牧羊女，牧羊女她还有三个小妹妹，她们姐妹间感情很好，虽然生活贫穷，可过得也十分开心。”
“但，她们爹娘却十分恶毒。”
说到这里，姜暮夏侧过头，特意瞄了一眼陈大丫的神情，见她依旧一脸淡然，好似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连忙加大了“恐吓”力度。
“从小就让女儿们给自己当牛做马不说，后来，她们听信了一个神婆的话，觉得闺女克子，于是决定为了未出世的儿子，提前处理掉女儿们。”
“除了预留下将来可以在家干活带弟弟的大女儿外，其余的几个女儿一个都没留，她们把二女儿卖给了村里早年打跑了媳妇的独眼老鳏夫，又把三女儿卖给了邻村的傻子做童养媳。”
“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个不足半月的小女儿，她们纵使想卖却也没人要，心狠手辣的夫妻俩唯恐她阻拦了儿子的降生干脆把她溺死在了尿桶里。”
话罢，姜暮夏偏头去瞧陈大丫，只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天，心里瞬间涌上一阵喜悦，正想道一声孺子可教，哪知那丫头一开口就吓得她一拐子撑歪了，差点在山道上摔一个狗啃泥。
“这都是命！”
陈大丫一把扶稳姜暮夏后，转过身匆匆对她抛下一句后就往山下走。
“别啊，人定胜天，你不抗争怎么会知道这就是改变不了的最终结局呢！”
见她下山，姜暮夏只好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要是换在平时像这种冥顽不灵的她才懒得去多理会，也就四姐妹实在是年纪太小，再加上里头还搅和着顾霁白的一条断腿让她不得不管。
“陈大妮，我故事还没讲完呢，你就不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吗，不想知道牧羊女是怎么与她的爹娘抗争，最终带领姐妹们一起过上好日子的吗？”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陈大丫步伐顿了顿，很快又坚定地朝着山下快步走去。
“姜知青，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干活，要是回晚了，妹妹们又要吃苦头了。”
陈大丫都这么说了，姜暮夏也确实没有理由再去阻拦她，只好紧跟着她的脚步一起下山，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注视着她。
顾霁白是凌晨上的山，他一早就与好友约定好每月初六在北坡相见，今日突然得知家里再遭迫害的消息后心绪不稳，这才迟迟没有下山。
当他看见姜暮夏步伐不稳差点跌倒时，差点就没有忍住冲出去扶她的冲动，但脑海里很快就闪过了家里的情况，如今爷爷不仅被禁闭在家，就连日常医疗，上头都有人在卡，说不准哪天顾家就会是下一个被打倒的家族，而他也逃不脱被压进牛棚的命运。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能只因为一丝朦胧的好感而去招惹一个因为救命之恩而对他产生错觉的小姑娘呢？
顾霁白用力地攥紧了拳头，背靠着大树拼命地克制住自己想要转身的冲动。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半，姜暮夏匆匆忙忙地把牧羊女的故事和陈大丫讲完，都没来得及再试探一下她的想法，就再也找不到和她独处的机会了。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今年的秋收很不顺利，算得上是近十年来最艰难的一次，从秋收的最后那天黄昏起，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的飘起零星雨点。
一开始村民们也没把这毛毛雨当回事儿，他们这一片的气候就是如此，一到黄昏便爱飘点小雨，不仅下不大，而且很快就会停。
村民们根据大队长的命令抢收完粮食后就回家睡大觉了，等着明早老天彻底放晴后再出工晒粮。
哪成想，刚入夜这雨便越下越大，从零星的小雨点变成了瓢泼大雨，并且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雨一下就是一个多礼拜，粮仓里的粮食自收下来就没见过太阳，到了雨停的那天，恐怕至少有一半是泡了水的霉粮。
因为这连日来的大雨，知青们已经蹲在知青点里一个礼拜都没出过门了，虽说不用辛苦上工，可此时却没一个还能露的出笑脸的，除了某位若有所思的姜同志。
这粮仓里的粮食与知青的口粮息息相关，如果村民都填不饱肚子了，更别提他们这些个外来的知青，纵使家里情况富裕的，能有余力寄粮来的，此刻也有些忧愁。
霍明君抱着自己的被褥在火墙上小心翼翼地烤着，“暮夏，你说这雨还要下几天啊？”
“不清楚。”
姜暮夏淡淡地答了一声后便把眸子转向了窗子那头，此时的苏烟同志正抖擞着床褥和自个儿发脾气呢。
原以为这靠窗的苦头得等到数九寒天下大雪时才有机会给她尝，没想到这十月份的一场暴雨就先给她来了第一顿暴击。
虽然苏烟已经拼命往里头挪，可连绵的暴雨并不会因此放过她，顺着窗缝直往里头淋，糊窗的报纸已经加了一层又一层，可雨滴总能找准机会把它砸穿，适时地劈头盖脸浇苏烟一床。
靠里的几个床位就没有这个问题了，虽然这知青点看着像危房，可它原身毕竟是个庙宇，虽然外头下着大暴雨，可它屋里却没有因此下小雨，比一般老乡家的土房子还要结实，只是免不了屋里会有些潮气。
“王彩妞同志，你把你的褥子收拾一下，我要和你交换床位。”
就在姜暮夏垂下头继续手头上的教案编写工作时，窗边突然又有了动静。
“苏烟同志，你怎么可以这么要求王彩妞同志呢！”
还不等王彩妞扭扭捏捏地开口，郑月萍同志就看不惯眼苏烟的欺压行为了。
“郑同志，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不过是比我们来得早点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干部了，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换不换床位的闲事儿啊！”
“再说了，你啥时候学会的读心术啊，彩妞同志还没开口呢，你就来强出头，指不定她心里也很乐意呢！”
话一说完，苏烟便眯起眼睛盯着王彩妞直瞧。
不过两秒，王彩妞就主动卷起了自己的褥子给苏烟腾地方。
见状，苏烟更嚣张了，咧嘴笑着，瞟了郑月萍一眼还不够，又把目光落到姜暮夏的身上。
可谁知，姜暮夏直接无视了她的眼神，撇开头便重新提起了钢笔，气得苏烟直磨牙。
其实，此时姜暮夏的心里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平静，以她对王彩妞的了解来看，这位女同志看起来唯唯诺诺，实际上心思很深，从上回天黑搜山就可以看出，她性格自私，且与苏烟并无交情，可现下又怎么会那么怕苏烟呢？
是利益驱使，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苏烟手里？
这当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姜暮夏定定地盯着笔尖上滴下的墨点，突然脑海里再次闪过苏烟那次出走回来时脸上的慌张失措，以及隔日就和村支书搭上了交情的事儿。
本来这两件事她从未放在一起联想过，可随着在这村里呆的时间久了，现在的她突然又从中品出来一些别的东西来。
看来，必须从长计议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这场暴雨在下了足足九天后，老天爷终于再次放晴了。
雨一停，大队长就安排村民们迅速上工，这些个粮食该晒的晒，该烘的烘，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可能地多保存一点粮食，好减少损失。
至于村支书，一早就同附近的几个大队一块儿进县城找县长哭穷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希望上头可以允许村里少交一些粮，要是能再申请下救济粮，那这个年村里也能好好过了。
万幸的是，这场暴雨只给广安县带来了损失，祖国其余地方今年的粮食都是大丰收，县长的报告一层层地打上去，最终免下了征粮，允许广安县少交一年粮。
虽然上面没有下发救济粮，但不交粮也是好的，村民至少都能活下来了，一得知这个消息，村里的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村里老人不再耷拉着个脸，就连骂媳妇孩子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这日，姜暮夏和霍明君下了工，刚刚走进知青点就发现里头气氛有点不太对，几个男知青蹲在小院里不说话，而苏烟则是插着腰站着了屋檐下，再走近一瞧，原来灶间里多了个女同志，此时正和郑月萍同志抱头痛哭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霍明君憋不住话，见着这情况立刻就出声关心了。
“啊，你们回来了啊。”
郑月萍胡乱地抹了眼泪，起身看向姜霍两人。
“这位王晓云同志原来也是咱们这儿的知青，你们看能不能让她在这儿住上两天。”
随着郑月萍的一起身，王晓云也转过头来，虽然脸庞上遮着头发，但依旧盖不住颧骨上高高肿起的血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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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挨打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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