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群中，玩家齐齐仰头望向大船，原住民却愈发自闭。
黑暗中他们颤抖地想起族老的警告，被抓到海中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只要不是被当场打死，就不至于落入那些喜好人肉的种族手里。
活人“保鲜”的“生态瓮”非常昂贵，常常用于收益更多的领域，比如说为那些上流鱼民表演节目。
只要放下尊严，好歹能活下去。
但要是被更严酷的人肉走私集团盯上，送上少数追求猎奇的贵族餐桌，成为“生吃人脑”、“活人切片”、“骨肉相连”这些菜式的主料，那才叫真正的坠入地狱。
这大船开得如此偷偷摸摸，原住民不禁猜测，难道来的就是族老口中的“活人贩子”？
他们既无法支付“捕猎者”上岸猎捕人类的费用，也没有足够多的“生态瓮”，就只能盗窃马戏团、动物园的“财产”。
就算海族有法律禁止吃人肉，但绝不会有警察一天24小时盯着，检查船上装着的人类到底做什么用途。
有人已经绝望地咬住了舌根，宁可现在就死，也绝不能上海族的餐桌。
有句话叫知道的越少越幸福，相比较原住民，玩家的心态还没彻底崩坏，他们还在暗暗观察大船，希望能获取更多情报。
他们发现大船呈梭形，类似人类世界的潜艇，但显然工艺更高超，船体非常完美，浑然一体，人眼无法找到连接之处。
船的前端装着一盏幽绿色的荧光灯，灯光昏暗，辨识度很低。
船身两侧各有六道长方形观察窗，这几扇大窗户的存在进一步表明这些海底生物高深的材料学知识。要知道这里可是两万多里的海底深处，如此大面积地使用透明材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观察窗内贴着一张张或黄或绿或红或蓝的脸。
这些脸有的满是褶皱，有的光滑细腻，相同点是所有的脸上都长着大而圆的眼睛，玻璃球似的朝外鼓起，鼻子塌而小，嘴巴又很大，一直咧到头骨两侧，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这些生物的头像鱼，身体却又具有人的特征，脖子粗大，手脚很长，指间有薄薄的蹼，皮肤上覆盖着鳞片。
他们穿着风格统一的服装，衣服的面料柔软而精致，胸口绣着海龟的图样。
如果忽略那些怪异之处的话，这些生物称得上是体面的绅士与小姐。
事实上他们是一群最富有怜悯之心的海底市民，志愿加入野生人类保护组织，专门打击人类捕猎灰色产业链。
这些拥有高贵品格的志愿者们此刻趴在窗户上，同情地望着船底那些可怜的人类。
人类便看到，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些恐怖而怪诞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能称之为好奇的神情，一对对浑浊的黄色眼珠子动来动去，时而还张开布满尖牙的大嘴，和同伴进行一些讨论。
人类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看到他们的模样，即使他们穿得再体面，也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说，就像人类去活鱼馆，站在水缸前指指点点，这条鱼不错，肥美，新鲜，帮我称一称。
也许怪物也在点餐。
绝大部分玩家都反应迅速地熄灭了手机，少数几个没反应过来的，被船舱中的生物直接定了位。
志愿者们叽里咕噜地交流。
“果然，人类不适合在深海生活，他们需要光源。”
“听说他们还有智慧，是高智商生物。”
“我们不能再用他们取乐，必须还他们自由。”
“放生，立刻放生。”
长相恐怖的深海怪物怜悯而仁慈地做出这个决定，它们要把人类放生。
人类并不知晓，脸上写满茫然与畏惧，部分已经看过任务的玩家尤其惊恐，难道他们要跟这种级别的怪物斡旋、乃至战斗吗？
有人甚至已经犯起了深海恐惧症。
看到几个人类出现了明显的不适表情，志愿者们不禁焦急催促。
“快啊船长，把他们放出来透透气吧！”
“稍等，我的姐妹兄弟们。”
一头脸上长有许多皮质突起、身体由许多滑腻触手支撑、尤为与众不同的章鱼游到驾驶舱，按下了一枚按钮。
kukikuki的机械变形声响起，潜艇底部旋转打开一个口子，一条长长的机械臂从里头探出脑袋，朝着零星几个光源伸过去，志愿者们认为这是求救信号，有亮光的人类需要最先得到救援。
机械臂先来到一个染着红发、戴着唇钉、特地高举手机照明的玩家头顶。
这个玩家已经经历过三次游戏，除了新手关，其他两次都是普通难度。他从两次普通难度中总结出一些规律，正常人类只要不慌，还是能通过体力或者智力过关的，要小心的反而是同为玩家的伙伴，如果大家的任务有冲突，很有可能会自相残杀。
因此他决定亮着灯，吸引大船的注意。与其困守在这里，不如更主动进取。
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机械臂，心里暗想，没事的，他没有感受到杀意。
他捏紧手机，犹豫要不要取出道具防御，也许他不需要浪费，这艘潜艇只是想将他转移到别处……
嗞的一声，机械臂圆润的头部抵在了生态瓮顶部。咔嚓几声，这圆润的头部变形成钻头模样，然后飞速旋转，嗡嗡嗡，嗡嗡嗡，很快将瓮壁钻出一个小孔，数道粗壮的裂缝旋即蔓延开去——
红发玩家倏地睁大眼睛，怎么会这样，道具道具道具，有什么道具能用。
瓮顶的机器在持续工作，海水灌进了瓮中，玩家转眼间被海水淹没，体内脏器被巨大压力挤压变形，他激烈地拍打瓮壁，却无处可逃，只留下一个个挣扎的血手印：“啊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红发玩家全身都是血，身体因为脱水缩小了一圈，被上亿帕斯卡的巨大水压压扁成薄薄一片，纸片人一般飘浮在变红的瓮中。
一口小小的瓮，成了埋葬他的水晶棺材。
进入副本还不到十分钟就有玩家如此凄惨地死去，其他还没摁灭手机的、已经摁灭手机的玩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零星几点白光迅速熄灭了。
众人浑身僵硬，看着那冰冷的机械臂停在那口血红的瓮旁，锋锐的钻头咔嚓几声变回无害的半椭球模样。
人类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从瓮的裂口漂浮出来。
怪物们疑惑对视，七嘴八舌地讨论。
“怎么回事，那个人类怎么就死了？”
“我查一查，原来人类不能在海中呼吸？？”
“也无法承受深海的水压。”
“天啊，是我们害死了他，我们不该如此草率地放生。”
“呜呜，让我们为这愚蠢的行为忏悔。”
“安静一分钟，为这条生命默哀。”
“默哀。”
……
一分钟后。
“现在该怎么办？先把他们拖回家吗？”
“那也太多了，我们的船做不到。”
“分批吧，先带走一部分。”
“请海神原谅……啊，我们被发现了。”
“快，能带多少带多少，剩下那些人类只能委屈他们在这邪恶的马戏团中多待一阵子。”
“可怜的两脚兽，我们会来拯救你们的，等我们——”
两脚兽们并不能听到这些生物依依不舍的告别，他们大部分缩在瓮中，惊恐地望着机械臂抓娃娃似的飞快把二十来个透明瓮抓进了潜艇的肚子里，之后数道刺目的探照灯唰然出现，笔直地射到潜艇身上，用次声、超声、人耳能听到的可闻声依次广播。
“请立即归还两脚兽，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请立即归还两脚兽，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
人类自然无法听懂海怪的语言，玩家们只能看到随着探照灯出现，周围变得亮如白昼，一艘又一艘小型快艇飞速驶出，把那艘杀死、抓走人类的大船吓得转身就跑。
虽然快艇上的生物与潜艇中的大同小异，但在玩家眼里，相比“攻击性极强”的潜艇，这些快艇就显得亲切多了。
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玩家们稍微松了口气，就说嘛，这只是个普通难度的副本，怎么会上来就集体成盒。
江芜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眯了眯眼，刚刚在黑暗里他的SAN值掉得有些快，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抬眼望了望对面……装着段溪叶的瓮呢？
他抬手挡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睛又往对面的瓮群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找不到段溪叶的人影。
他低下头，想拿出银色手机给段溪叶发个短信，手刚伸进兜里就被一道冰凉缠住。
是小蛇在提醒他，小心被那些快艇上的生物发现，虽然他们跟潜艇是对立关系，但也不一定就对人类有多少善意。
江芜摸了摸手腕，依然拿出手机，给段溪叶发了条消息。
【活下去，等我。】
他发完消息，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数到一分钟，依然没收到段溪叶的回复。
所幸进入副本前，他拔了根头发绑在段溪叶的手腕上，现在头发还没感应到危险。
他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望着逃离的大船，从背包里取出上个副本获得的武器，一柄柳叶刀。
他一直想做个好医生，带着柳叶刀是为了救人。但他现在生气了。
江医生：身为一个医生，我随身带着柳叶刀是很合理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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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海底马戏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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