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同尘猛地从梦中惊醒,湿漉漉的眸子,满是哀伤地看向正抱着自己的颜端。
“阿端,别走!阿端……”
颜端一下怔住,那几声“阿端”唤得他心神荡漾,以至于衣领被死死拽住都未觉察。
这双无助的眸子,勾住了面前这个素来冷面冷心之人。颜端一阵悸动,整颗心不由得跟着软下来。
怀中人虽常日里谈笑风生、一派随性逍遥、永远不知愁的模样,不过是自己涂抹的保护色而已。去掉这强装的保护面具,内心还是惧怕担忧的吧。身无分文钱,手无缚鸡力,初来淇州无依无靠,又和庄珩这种高门子弟结了怨。定是心中不安定,不然怎会梦中惊醒,还让自己不要走呢?
颜端收了自己素日里的冰冷面孔,低头对怀中人笑了笑,柔声安慰,“我不走,别怕。”说着还将人往怀中拢了拢。
这一安慰不打紧,满腔委屈如堤水找到突破口,一股脑全翻涌上来。墨同尘猛地挺着身子拥上来,趴在颜端颈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先是小声啜泣,后竟转成悲恸呜咽。
泪珠颗颗坠落,落入颜端侧颈,冰凉一片,将那一处衣衫都浸湿了。
颜端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从未有人如此这般抱住自己,更不曾有人在自己怀中哭泣。他会唬人、杀人,但没学过如何哄人。
墨同尘整个人半挂在自己身上,下巴紧紧贴进自己颈窝。滚烫的呼吸盈满耳畔颈侧……
此情此景、此种感觉……像是曾经发生过?
颜端顾不得细想,对方的悲恸,让他的心跟着疼起来。他轻轻拍着身上人的后背,试图安抚对方,奈何对方越贴越紧,像是要完全融进自己的身体才肯罢休。
墨同尘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度拥上来的,当然这力度不足以对颜端造成任何伤害。但不知为何,颜端却深觉胸口闷堵、呼吸困难,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他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走掉,将他一人仍在这荒山野地。颜端闭上眼,试图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是不会走的,他放心好了。但若他一直这般紧抱着不放手,自己可能先要不好了。
耳根被磨蹭得滚烫,额间血脉开始贲张,尤其腹部那一团游窜的气流,早已失去了方向。此时的颜端在极力忍耐,他亟需一点空间,一点私人空间。
许是觉察出颜端身体的反应,墨同尘渐渐收了声。一双胳膊紧箍着颜端肩颈,此时慢慢松下力。嵌在颜端颈侧的纤细脖子,也抵着对方那早已发烫的皮肤,轻轻滑出来。
脖颈细腻柔滑的触感,离开自己下颌的一瞬,颜端喉结滚了滚,缓缓吐出口气。
不多的人情往来经验告诉颜端,此时应该言语安慰一下对方。比如说,若对方眼下的伤心不安,是因为那庄珩,那则大可不必。庄珩只是一个寻常纨绔,他的手段也就那几招,何足为惧。若他还敢有下次,断不会让他像今日这般能全身全影地离开。
但若这伤心,是因为其他……
颜端向来人情淡漠,素日行事拒人千里,他人之事更是不闻不问。但到了墨同尘这里,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关于墨同尘,他想知道更多。
就像眼下,他想知道对方为何悲戚,因何感伤,以及自己能否做些什么。而这些,又绝非出于人情往来的礼节或客套。
从方才的身体过度亲密中缓过一些劲的颜端,跟着墨同尘的动作调整手臂力度,继续抱着怀中人款步往回走。绵软青草踩在靴底,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草地不平,颜端心神不平,但这迈出的每一步却平稳得很。因为他不想让怀中人再经受更多的风浪。
至少当下,他想让对方在自己臂弯中更舒服一些。
当然,但若对方想从自己身上下来,一起走走也是可以。嗯,对方走累了,还是可以再继续抱着走。
不过身上的墨同尘,手臂滑到颜端肩侧便停住了,手肘用力撑在那里,似乎侧着头在自己颈侧巡视什么。
手肘撑开的这一点距离,给了颜端喘息空隙。他稍稍放松警惕,也想偏过头去看看对方在看什么。
未等颜端侧过头去,身上人忽地全身紧绷,恶狠狠朝自己颈侧扑了回来。
一股灭顶的柔软温热,将耳垂全然吞没。温泉覆耳,下有暗潮涌动。尤其,舌尖掠过的刹那,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颜端怔在原地,电闪雷鸣击中心智,无声无息却又振聋发聩。
对方的呼吸鼓着耳膜,毫无章法地一阵轻一阵重,破碎又凌乱。
皎月撞进颜端眸底,影子乱成一团,震荡不已。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变了心性,像是想通了什么、挣脱了什么,不管不顾起来。或许他早想如此这般,或许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去忘却什么,或是找回什么。
燥热一阵阵袭卷颜端,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应。强敌已兵临城下,他更不知究竟能抵挡到何时。
“……阿尘,你……”
听到颜端唤自己的名字,身上人浑身一抖,双唇轻启,松了口。滚烫的耳垂,经夜风一吹,湿漉漉透着莫可名状的凉。
颜端原以为这声“阿尘”是鸣金收兵的信号。他错了。
几乎没留任何喘息时间,湿热柔软的双唇换了战场,贴着耳垂一路之下,在那颈侧鲸吞蚕食起来。
颜端眉头促成一团,不知何时,青筋暴起的手臂已将对方越抱越紧,那细弱的腰身困在怀中,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清晰感受对方胸腔的起伏。狭小一方空间中,湿热的气息彼此急迫回应着。
鼓起勇气,颜端强行将人从战场扯下。他定了定神,抬眸看向那双早已迷离失焦的眼睛。
只一眼,颜端听到自己心中破碎声一片,那是防线坍塌的声音。
月色迷人,眸色慑魄,唇色……
这唇色让久困冰山中的人,大惊之下失了色,更失了心智。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本能地吻了上去。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千仞冰融进春潭水。
手臂环着脖颈,气息应着气息。
情到浓时,一只手抓过来,穿进颜端胸前衣襟,向内探去。
就算不懂世事如那棵夜柳,此刻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月转星移,天旋地转间,两人与大地平行,滚抱在一起。
伸出的手,在夜色中抓了个空,吃痛挣扎间,随着夜风插进轻荡青草丛。青草连通着大地血脉,带着渴求与悸动,无边无垠地向外蔓延开去。
月辉如清透薄纱,轻柔罩下来,盖住躁动的大地,也盖住那双被牢牢钳住、推至头顶的纤细手腕。
斗篷上的墨同尘平躺在那里,随着对方动作蜷动身体。下巴高抬,头抵草地,耳中早分不清风声、草声、呼吸声、衣衫窸窣声。
胸膛起伏间,墨同尘脖颈则越仰越高,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于那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是无声的呼唤。
心照不宣,颜端屏住呼吸,俯下身来,咬了上去,小心翼翼又结结实实回应着这个期待。
也许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任何一点轻微刺激都变得异常敏感。触觉,不知不觉中也被放大到了极致。
唇齿触碰的一刻,身下人痛得战栗起来。一声娇嗔随着颜端控在口中的喉结,细细溢出来。
是的,同梦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颜端精准控制着节奏,就连这声喘息的高低,都在他意料之中。
墨同尘承应着。
覆在身体上的那双覆着薄茧的手掌,加上晃动于眼前的衣衫中、传来的那阵阵熟悉的木质香味,早已让墨同尘不知今夕何夕,更辨不出这是淇州的郊野,还是当年邶州的崖坡草地。
水到渠成,他将手探向他腰间束带。
意-乱-情-迷时,滚落身侧的那只草笼,忽地被蹬开,萤火虫如流星,纷纷飞散而去。
“阿端……抱歉笼子翻了……”墨同尘眼神迷醉,只剩气声,“我再给你编一只……还像从前那样……从前你最喜欢捉蝈蝈……”
阿端?笼子?像从前一般?
天地震荡,这几句话掺杂着苍白月辉,如一盆冰水,骤然浇到颜端头顶。将正沸腾的欲焰火海,瞬间扑灭、冰封。
颜端忽然明白,为何每次见面墨同尘看自己的眼神都那样难解,为何每次交谈,他的话语像是同自己讲,又像是同遥远的某个人在说。
现在一切有了解。对方的故意挑逗,对方的有意亲近,不过是……不过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他的一个寄托,借以怀念那个他曾经送过笼子之人。
此时此刻,他还唤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想亲吻的、他想亲近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人。自己只不过是与那人有着相同名字的一个替身。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个幻影,是盛着别人回忆的一具躯壳而已。
仅此而已。
当然自己完全可以装作没有听见,陪他继续假装下去,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人,与他同赴这场**又有何难?
可**之后呢?自己这个冒牌躯壳能撑多久?就算他墨同尘愿意将这场戏一直做下去,自己又是否甘心?
颜端停了手上动作。还好,没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还好,尚来得及。
他避开对方眼睛,咬紧牙关,极力控制发抖的手,给身下人整理着弄乱的衣衫,还有那条被解下的腰间束带。
夜风带着刺,划过颜端耳垂,他缓缓从墨同尘身上退下来。
“墨公子,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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