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断锋崖的风,卷着血腥风沙吹进颜端眸底。一池冷潭震荡不已。

两千个日日夜夜隔在那里,许多问题原本没有解,眼下又何苦再去寻一个所谓的答案。

墨同尘勾缠在身下,呜咽声如哭如诉。历经风雪,故人还在身侧。往昔愤懑、历年迷茫,又算什么。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好在万般兜转,阿尘还在;好在事过境迁,阿尘的阿端的还在;好在世事桑田沧海,阿尘对阿端的情意还在。

颜端已经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圆月高悬,流水淙淙,琴瑟和鸣之声,漾上澄净夜空,直到明亮星子在东方渐白的天光中慢慢掩了光辉。

一夜柔情,难抵过往悲戚万一,但已足以短暂宽慰那颗委屈破碎的心。

颜端轻扯衣衫,盖上忘情时那被迫露于月色下的轻盈身躯,满心怜惜,俯下身在微闭的双眸上,细细吻了又吻。

身下人此时已轻软得如水中拂柳,没了一丝力气,任凭颜端将他从堆积在草地的衣衫中操起来,款步走下草坡,停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一侧。

墨同尘随着脚下步伐起伏,紧紧趴在滚烫的胸膛上,其内强健的心跳让他安心,让他放心,让他觉得这的世界是真实。他强撑起手腕,抬手摸向那道又深又长的伤疤。触碰到的一瞬,鼻头再次酸涩,眼泪止不住落了又落。

昨夜至今,他从未有一刻闭眼,也不敢闭眼。哪怕时隔多年再次接纳对方时、那痛穿心肺的艰涩疼痛已经让他泪光凌乱、眉头紧蹙,墨同尘也未敢有片刻闭上眼睛。

他怕。他怕自己闭上眼,眼前的一切变成虚妄。他的阿端,也如五年前一般,再度从他身边消失。

眼下他的阿端完完整整回来了。他要看着他的阿端,每一时,每一刻,清醒,迷醉,欢愉,疼痛……

颜端也看着怀中这个睫毛翕动的小可怜,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都过去了。只是样子不好看。但不痛的。真的。”

怀中人没吭声,垂下眸子,簌簌几滴泪,落在了颜端胸口。

溪水清凉,带着山间岚气。

颜端将人护在怀中,腾出一只手,将巾帕探进溪水沾湿,小心谨慎为墨同尘清理擦拭。

“嘶——”山泉突然的凉感,让怀中人搭在自己脖颈的手指,下意识一紧。

颜端忙停了手上动作:“怎么了……疼?”

一湾溪水,两抹倒影。

方才情到浓时,更孟浪之事都做了,也不觉有什么。可眼下泉水清凉让墨同尘恢复冷静,再看水中旖旎景象,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顿了顿,轻轻摇头,抬眸看了眼颜端,缓缓将泪渍未干的脸埋进对方颈侧。

一夜辛劳。疼,自然是疼的。而理智观照下的回味,更让他害羞。

耳鬓厮磨,颜端蹭了蹭对方鬓边青丝,似安抚,更似爱意索取。

他给怀中人重新调整一个舒服些的姿势。

临溪之水清兮,可以濯君身;临溪之水浊兮,可以濯君衫。

颜端边清洗边检查对方身体状况,新痕叠旧爱,看来阿尘又要好生休养几日了。

他将自己的衣衫平铺于草地,小心翼翼为平躺其上的眼前人,一件一件穿回衣衫。是,他有自己的秩序,反着昨夜打开的顺序,薄茧轻覆的双手,依次将衣衫穿回这个齐整可爱的人身上,直到脖颈顶端的最后一枚扣子,也齐齐整整系上,直到腰间束带也齐整挽上结。

全程一丝不苟、谨慎虔诚,又爱意荡漾,如膜拜一个崭新的生命。

颜端自己也简单清洗整理一回,复又将人揽在怀中,看向那看泛起鱼肚白的东方。

少顷。一轮新日,在灿烂至极的云海中跳出,冉冉而上。

“卿云烂,乣缦缦。日月光华,旦复旦。” 华光满地,照在敦厚的大地,也映进墨同尘看向颜端的眸子,“阿端,今日一切会晴好吧。”

“会。不仅今日、明日、今后的每一日,都将光华绚烂。”

*

颜端将人从后山抱回来时,天已大亮。满街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这世间烟火气也如此动人。

昨日折腾一夜,他知道怀中人定是累坏了,他柔声让怀中人在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奈何换来的却是撒娇似的不住摇头。

“好。”颜端宠溺地看着窝在怀中看向自己的那双的眼眸,泪光点点、强打精神、带着倔强,“那阿尘不睡的话,想想吃什么。稍等我们会路过不少小食摊。”

“我不饿。一夜未归,阿禾应该担心坏了。稍后路过陶记果品铺子,我们买些荷花酥和青梅乳酪吧,阿禾喜欢……”

正说着,墨同尘眼睫眨眨,忽然意识到什么,商量的语气询问颜端,搂住对方脖颈的手却半分也未松:“光天化日,满街眼目,你我这般搂抱着招摇过市……会不会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颜端嘴角扯了扯,脚步也似轻快起来,“有伤风化是什么罪?哪条名典律令规定,不许人抱着自家娘子回家。”

墨同尘没料到眼前这万年冰人,竟也会开起玩笑逗人,“娘子”一词倒让他耳垂不觉滚烫。他轻拢拳头砸向颜端胸膛,半嗔半恼:“……谁是你家娘子!只管浑说!”

“话本中不都是这样讲的么?或者叫良人、内人、内子……妻?”颜端认真为怀中人提供着选择。

两位朗月松风般的翩翩公子一同过市,原本就惹人瞩目,何况还是以这般亲昵的举止行走于日光之下。

一旁经过的路人,不住将目光瞟向他们这边,时不时还捂嘴轻笑,似在小声议论什么。

颜端清冷如常,倒是无所谓,不仅无所谓,甚至有些窃喜。只是苦了脸皮薄的墨同尘,他哪还顾得上选什么“内人”“外人”的,只紧紧扯住颜端衣襟,低声催促他赶紧回去。

两人买了果子,又顺路到了趟食肆,方不慌不忙往回走。按照颜端的话,去告知刘先生一声,他今日在院子里,若有事可以随时去寻他。

墨同尘轻轻摇摇头,敢问颜大公子不在食肆的时间,哪日不是在院子里?就为说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非巴巴抱着人走这一遭不可?

若不是看在墨同尘身体疲累,恐其撑得难受,颜端这抱人回去的行程,可以路过这淇州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子、每一个院落门口。更恨不能让淇州上至白发翁妪、下至黄发垂髫的所有人,都能见一见,见一见他颜端的“内子”。

出门前,颜端还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哪怕是替身,也做好了要孤勇向前、以身试险、孤注一掷的准备。谁知一夜归来,竟发现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

既然身份明了,那今后他颜端便要正大光明与阿尘成双入对、同宿同栖。

想到同宿同栖,颜端提议房间那张榻便多余了,他稍后让乌鸫将其撤出去。再者,房间榻上最好也不要放人守夜了。

有他颜端,就足够。不然墨同尘夜里恐放不开。

颜端自顾自说着,胸口又挨了一拳。不过,他喜欢。

他朝怀中看了眼,红晕染上胸前脸颊,更加惹人怜爱。颜端继续做着规划,好像要将这几年错过的事情一股脑全补上。

房间窗户上的纸该换一换了,不然总有人趴墙角时戳出洞。这时颜端又想到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阿禾好像……对我有敌意?”

“阿禾?敌意?怎会……”墨同尘笑着看向颜端,“此前因为每次见你,我都会旧疾复发。阿禾担心得紧,才会一直让我远着你。你别怪他,自跟了我之后,他眼中心中便只装着一个我。”

“这手……”时到今日,他方明白墨同尘这旧疾症结所在。颜端将那只手握进手心,深深印上一个吻。“抱歉,当初以那样的方式,与你道别……”

颜端见怀中人眸底浮上阴翳,恐其再想起从前的伤心过往,忙又换了话题,“最该感谢阿禾的人是我,感谢他这么多年在你身边照顾着。他喜欢什么,我多买些与他。”

“阿禾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他能感觉到你对我好。私下时不时也会夸赞你。说你身手好,为人严谨克制,做的豆糖也好吃。”墨同尘见颜端眉间渐渐舒展,又摸向他的脸颊,“阿禾喜欢什么……他呀,就长了一颗吃心眼,偏爱一些小糕点、小果子什么的。今日你为他买的这两份果子,定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着往回走。墨同尘又提到,阿禾说他想要两棵桂树:“一则可以沾沾‘蟾宫折桂’的好意头,再者秋天花开满院子飘香,他还能给我们做桂花元子。”

我们!颜端听闻阿禾将他也放进桂花元子的规划中,自是心喜。略想了想,和墨同尘商量这桂树可以在二门左右两侧靠着廊下各植一株。墨同尘点头说等桂花吐蕊,书房小抱厦酿制的那几坛梅酒也该好了,阿禾虽没酒量,却也惦记那几坛酒。

两人已走过巷口那棵大槐树,眼见到院子门口了,却不见一个人迎出来。

墨同尘看看颜端,心想今日怎么这么安静,人都去了哪里?又一想,对了,定是满城寻他们去了。这二人一夜未归,家中定是人仰马翻了。

颜端仍将人抱在怀中,侧身用手臂推开门,待进了二门,满院静悄悄,似只有书房中传出些细碎动静。

明媚晨阳,斜斜打过来,将房檐、廊檐、玉兰树的影子铺了满地,影影绰绰。同过往每一个清晨,一般无二,又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到家了,墨同尘要下来,颜端不肯,正拉扯着,却见柳凌慌慌张张从房内跑出来。

满手满身是血。

墨同尘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却见阿禾仰身倒地,一动不动。

乌鸫正跪爬在那里,手足无措。

待看到阿禾身下那一滩血迹,颜端一把扶住墨同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春秋《论语·第十八章·微子篇》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先秦《卿云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先秦《沧浪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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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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