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纱散乱,馨香满盈,云鬓散漫,肌肤胜雪的女子香肩微露,只披了一白色轻纱坐在紫金花木案边调香,见赵观棋前来,她红唇微勾,水眸含情“请坐。”
她目视面前几个座椅,示意他们落座。赵观棋浅浅一笑落座,苏皎与小扇只敢站于他身后,没有上前落座。
“赵公子亲送娘子前来,娘子好福气。”花吟昭笑看苏皎一眼,眉目里并无恶意,只余叹息。苏皎谦卑的埋下了头,不敢多言。
赵观棋淡淡一笑“劳烦花姑娘教导一番我这新收的小妹了。”
花吟昭目色里一抹喜色一闪而过,依旧粉珠含笑“定当尽心。”
继而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舞女“你带苏娘子与小扇姑娘前去我隔间入住罢,要收拾妥当些,不可缺了少了什么。”
舞女面色纠结,忧心道“姑娘,这,怕姑姑不答应呢。”
花吟昭目色一沉“这五楼都是我养活的,我还是做得了它的主的。”
舞女急忙低首道是,向苏皎与小扇行了一礼“二位娘子请随我来。”
苏皎与小扇随她出了门去隔壁房收拾住房,便只余下赵观棋同花吟昭留于房间。
窗扇敞着,外面雾蒙蒙一片,里间菱纱随风轻轻摇荡着,细口瓷白瓶里各色娇花修剪得错落有致。
赵观棋凝视着花吟昭手下的熏香,薄唇含笑,称赞道“花姑娘手艺一时比一时好了。”
花吟昭凄凄一笑“可不得长进么,不然在那位手下做事,什么时候丧命了都不可料想。”
赵观棋眼里依旧高深莫测,干净修长的手里托出一土色瓷瓶,递于花吟昭,周身寒气氤氲,语气却一如既往亲近柔和“还是要多加提防,那位暂时不会对姑娘动手的。姑娘也会早日摆脱她的桎梏。”
“你同我保证?”她凄凉一笑,红唇娇艳欲滴,面上却未染妆,惨白寡淡。
“我保证。”他眼神坚定,说的稳重缓慢。
——
自那日往后,苏皎便落脚了铜雀台,从未得过安眠,这里无论白日夜间,笙歌不止。花吟昭待她客气,不如调教其他教坊妓时,词严令色,且她是被单独相教的,在于铜雀台后院的小亭。花吟昭教他的曲目,听闻曲子自宫中所出,曲调轻曼,词才华美,舞倒是简单,来去不过几个动作,不过极为考验人的柔度与灵活,苏皎一向灵敏,踏拍得宜,学了几遍倒是有模有样了,就是实在僵硬。
花吟昭便严令她每日在花架下下腰踢腿几个时辰,小扇在一旁看着她汗水淋漓却不喊累的模样有些奇怪“我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都是柔弱的可怜,小娘子你好是坚韧,当年我蹲马步时候哭过好几回。”苏皎不过一笑置之。
学了十日,已是小有所成,花吟昭查验时觉得还算过得去,却感觉怪异了些,待苏皎舞毕,她将她拉至身前,抬起双手到苏皎脸前,伸出两只纤纤细指点住她两腮“你不要冷着个脸,这让人看了不痛快,纵然到时遮面挡脸,眼睛里也是要有情的,最好时常笑着。”
苏皎听话的把唇弯起,到花吟昭觉着满意的弧度,连着几日,让她笑成这般,苏皎只觉得脸要僵了,混不自在。
学成而归,已是中秋前夕,赵观棋来信让小扇护着苏皎继续待于铜雀台,直至宴会结束再归宅,说是明日华宴在白日,夜里誉王要入宫去。
再入誉王府,只得以歌舞伎身份,坐于一众香脂水粉间,苏皎只感叹今夕昨夕,只是想到得见那心间幽藏之人,也算是给这荒度无垠的寻了丝光亮,她始终是隐于深宅太久。
铜雀台身份特殊,护院只准许她们从小侧门进,所以一直到举办宴会的后殿,都不曾遇上几个人,殿楼雕梁斗拱,彩绘漆饰,她们被带上了二楼的房间外候着,得到传唤方可进去表演。
看看自己身上轻薄的纱裙,裸露的小臂,苏皎瞬间觉得羞辱极了,虽只是为了远远看一眼誉王,可瞧瞧自己如今这着装,她很是想找个地洞躲进去,转念一想他也认不出自己,内心纠结繁复极了。
“待会儿燕儿唱歌时你舞一段就是了,她唱罢了你俩便下场去,休要羞涩慌乱,你如今是莺莺,只是个普通的教坊妓。”抱着琵琶的花吟昭叮嘱她道,完了又说“誉王殿下坐主位,不出所料,赵公子是坐他身边,你便好认了。”
听到这话,苏皎脸上**起来,心儿怦怦跳,她只点点头,强迫自己平静下去。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是轮到她们入场唱演,苏皎深深呼气,随着众人一并进去,外面青天白日,里面窗户严实关着,厚重的帘子倾到地上,华灯烛光点到四处,亮晃晃,替代了日光。
苏皎的舞在花吟昭的压轴琵琶前一位,她们还得先隐在角落里等群舞结束。宾客盈席,苏皎一眼便看到了坐于北面的宋书胤,他今日着了一件耀眼的紫袍,滕纹刺绣,流金溢彩,衬得他贵气英朗。桃面春风,他举杯与下座诸位谈笑风生,目色盈笑。
多么耀眼的一个人,苏皎小心翼翼的偷看着,可他的目光始终未曾往她这个方向投过来半分。也是呢,她在暗处,这里是没有烛光的。
也不知,这誉王妃会是怎样一个人,那么好的福气得他温柔眷顾,听他温语说话,同他一起尝一道菜,同他分享或喜或忧,替他经营繁琐,能与他举案齐眉,他那样温性明礼的人当是满京城的如意郎君罢。一同吃饭,一同赏春,一同看雪,苏皎沉浸在自己儿女情长的迷梦里,直到身侧的燕儿呼唤她该上去演出了,她才羞怯的收回神来,整理衣冠。
收整仪态,扯出笑颜,纵是与他无缘,那么今日便尽心舞好这一曲罢,为他而舞。
荧烛秋光,苏皎踮着足尖,挽着彩帛,轻盈入场。燕儿舒展歌喉,睫毛轻颤,动情歌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1】
歌声悠扬哀怨,商女纤纤,楚腰袅袅,丝帛漫卷,烛光映照,苏皎的柔美舞姿映照至身后的仙鹤吐息大屏风上,影同人舞,人缠于影,二者难分高下。
一曲舞毕,席间赞悦声不绝于耳,宋书胤邀请的都是些士族高官家的儿子,这些都是些年岁不大,喜形于色的。
“好一个楚腰歌女,短短一曲,却是舞动了吾的心弦呐。”
“路兄,你吃醉了罢,胡言乱语。”
这可是官妓,不是随随便便能沾染的,那说话人身侧的儿郎提醒他。
苏皎不去在意,只偷看了一眼宋书胤,盈盈一笑,便要行礼退场。
“且慢。舞女请留步。”一清冽的声音打破虚空,赵观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叫住了她。
“舞女风姿绰然,舞态生风。可否过来为殿下侍酒。”他一袭暗青色锦衣狐裘,侍坐在宋书胤身侧。
宋书胤偏头,蹙眉低语“不必如此,人也累了,让下去歇息罢。”
赵观棋幽深一笑“殿下如此清心寡欲,倒是与旁人格格不入了。”
宋书胤环顾四下,扶额气道“你更清心寡欲。”旋即,放声对无措立在原地的苏皎道“过来吧。”
侍酒?如何侍?苏皎心内踌躇半分,听话的微微屈膝行礼过去了,她看向赵观棋时,他并未予她余光丝毫。
宋书胤身后的婢子拿了个蒲团,置在他的案旁,苏皎见状便施施然过去跪坐于蒲团之上,眼尖瞧见了宋书胤面前的青玉杯里已经空了,便小心翼翼伸出手,端过银质丹云纹酒壶为他续酒。
“多谢。”他客气轻声道谢。
苏皎低下头,不敢出声,宋书胤也没再管她,继续同席间各位谈笑风生,来的都是些士人子弟,宋承恩一向瞧不起士人子弟的官员,特别是寒门出生的,而偏向世家。即便面子上客客气气,但有心人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屑一顾,于是士人官员便纷纷私下教训儿孙辈同誉王来往。
“听闻户部尚书人选定下了。”
苏皎心下一惊。
“嗯,听闻是太子良娣的父亲。”
几个人随意交谈起来,似乎在宋书胤这里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得的,他出声笑问“什么良娣?”
先前多嘴的哥儿回道“殿下您兄长前月纳了墨楚生的女儿做良娣,您不是还去恭贺了?”
宋书胤想想一笑“哦,对。确有此事。”
一白净小生晃晃脑袋“可惜了苏大人了。有才干,有决策,当初官家初登位时是他一手制定了如此多收复民心的新政。”
一人跟上“何止,苏云发精通水利,江淮大洪水止不住那年,他身先士卒亲自请命前往江淮,仅用三天时间就画出了治水对策,同治水工程的戍卒们一道共进退,同生死治好了大水。”
又一人跟上“可惜啊,功高气傲,明明一路青云直上的人,中间还要拖拉上几个,甚是糊涂了。他这般有才,官家定是会再启用他的,太子不行,他心中肯定忌惮这样的人,苏云发又不与他为伍。摇摇摆摆,最后脑子发热选了个翼王,这不就给太子除了他的好时机?”
众人呵呵乐出声来,也不乏几人叹息连连。
听到众人议论自己的父亲,苏皎心内怒火中烧,但只得低头隐忍克制。
就在这时,一个人挑起了刺头“诶,姚文清。你不是苏大人的弟子么,怎么不说两句,我们当中应该你知晓的才是。”
那位叫做姚文清的坐在席位最下摆,衣衫素净,全身无任何点缀,他正低头默默饮茶,听到有人叫他,他才抬起头来。苏皎也缓缓抬头看了过去,一张同是素净的脸,五官平淡,隐在人群中让人记不住。
他的眼睛里有些异样情绪,众人都看向他,想是心里也有些畏缩,语气几分颤抖“我才不同你们这些纨绔,妄议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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