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姚文清也不过公子手里一可有可无之物罢了,没有价值之物就是可以死不足惜,公子的经营之道素来都如此冷心薄情么?”她定定的看着他。
赵观棋不过低头一笑“嗯,冷心薄情,好词。”
“明日,轻罗随你一道去接姚文清,可不要再如今日这般大意了。”他似笑非笑着。
“知晓了。”
“不。”他又想起什么来“明日你不必去了,这事交给轻罗一人便好。明日你好好歇息吧。”
“好。”程思绵依旧是平淡应下。
已是立春,春雪初融,仍有寒意,雪下嫩芽已挣扎探出头来。夕阳还未尽数落下,余晖依旧,赵观棋已未用过晚膳为由,烦请程思绵招待,程思绵不好送客,却也不好招待他,只得她亲下后院,为他摆出一桌来,赵观棋竟大开轩窗,从中跃出。本当克己复礼的二人,都双双似极了鸡鸣狗盗之徒,元吉守在外头,忧心不长眼的婢子误闯了进去。
“都是你做的?”
“嗯。”
“没想到百毒谱研究的透彻,对后厨之事亦如此得心应手。”他举箸,微笑道。
程思绵心下又恼,又有几分欣悦,她没想到赵观棋会提出留下用饭这无理之请,不好吩咐厨下准备,只得自己亲自下了明月楼的厨灶去,忙活半天,想着已忘却许多菜谱,又想到曾经在他府中所用,皆是佳肴玉露,怕自己做出了,又惹得他一番笑话。现下看他神色,说不上满意,却也明朗。
她亦落座,只笑笑,指了一道菊花八宝鱼茸羹道“我记得你似乎喜欢吃鱼,就是花有些不新鲜了,只是留存的。这是我阿娘最拿手的菜,我不曾学得精华,只得皮毛。”
听到后话,赵观棋眸色一凛,很快恢复从容,动勺去取鱼羹,微笑道“就算是皮毛,我也总算是有口福的。”
程思绵埋头吃了几口米饭,偷瞧着他的神色,却见他只是将鱼羹送入了口中,并未有过多反应。想来自己厨艺确实算不上好,也就作罢。
用过了饭,赵观棋是从墙头走的,惊扰了檐上打盹的月奴,月奴十分躁怒的喵了许多声。小扇被轻罗带走后没回来明月楼。夜里,程思绵趴在窗边望着月亮,想着明日轻罗出去忙活了,应该就给她送过来了。
可惜,天已大亮,未见人影。她想着轻罗该是怨怪自己没有看护好她的妹妹了。等不来小扇,却又等来了福宁宫的懿旨,由说是皇后娘娘久日未见程思绵,有些想念,特请人接她前去福宁宫说说话。
能说什么好话,程思绵自然知道此番前去便是羊入虎穴,约莫是太子阻了她与吕大公子的婚事,皇后心下气恼,拿她前去撒气呢,她对镜梳妆,这般想着。又不敢违抗懿旨,她知晓程渊的处境,许多年来,倚仗的除了东宫,便只有福宁宫,自然是不能够交恶的。
也是算准了日子,程渊今日前去东宫讲学,不在府中,一应事项皆无人照管。元吉放心不下,自请随她一道入宫。
来接的红绸马车行至一半,未入官道,后方马蹄声踏踏,几个身骑高头大马的人赶了上来,横加阻截,领头的人,正是东宫亲军统领,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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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一案最终落定,本不过是牵涉余启良一人的案件,抽丝剥茧,却牵涉颇广。暗潮汹涌下,东宫与誉王府因此事暗暗较量着,党派之争也有风起了浪。
崇政殿上,宋无疾装作头痛扶额,任下头的官员们各抒己见,几争高下。吕胜山向来都是拿捏了几位谏议之臣为他出声的,说得不对了,他便附和官家当贬则贬,颇有权臣之势。对那几位话多无脑的,宋无疾早已司空见惯,余启良如今也被推至风口浪尖,如今最令他头疼的便是这位自当肱股之臣的丞相大人了。后宫那位而今竟愚至欲将东宫与相府联结,真真是盼他早死,好将宋氏江山撕扯侵吞了。
“国舅毕竟是商户出身,终究是好利些的。朕头疾犯了,就议到这罢,众位爱卿上的劄子朕都会一一阅过的。”宋无疾说着,向旁侧的杨得志抬了下手,杨得志会意,疾步召集了小黄门门送诸位大人出殿去。
宋书胤早早就候着了,待宋无疾议朝结束,便与赵观棋在他出殿转角的廊道上等好了。
“父皇。”待看见杨得志搀了宋无疾路过,他便恭顺的迎上去,赵观棋跟在他身后。
“书胤来了。”宋无疾抬眼淡淡看了二人一眼,并无过多色彩。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誉王的门客属实有些本事,如今他的病症大有缓和,身子骨也好了许多,加上如今这赌坊案,其中一半的查证都是誉王府供给监察院的,他知晓他的儿子的水平,此番多半跟他身后之人是脱不开关系的。
“父皇,我今日带赵观棋来给你看看身体,他说上次留给御医的药也该用完了,我们送些进来。”宋书胤温声道。
宋无疾在前头走着,一行人跟随他行至廊亭去,杨得志小心谨慎的解下他身上的厚绒大氅,方便他坐下。坐下后,才伸出手来给赵观棋看诊。
“你如此才能智谋,真心甘愿只在誉王府做个小小门客,何不科考入仕?”宋无疾望着一脸沉静,半跪于地的赵观棋,问道。
赵观棋静心听脉,听到问话,微微抬头,淡淡一笑,道“科考入仕的路,臣下不上道。孤子一人,在临京中无一荫庇处。是誉王殿下给了臣下这许多富贵荣华,殿下有恩于臣下。”
宋无疾笑一笑,又道“我问的是你志在何方,当真就甘心做一门客?”顿了顿又道“医术精湛,可想入御医堂,里面可收揽天下药物,无价珍品,里头供给你所需任何,够你再精进数倍。”
赵观棋摇头“御医堂收揽天下,却为何解不了陛下积年之症。学医不过臣下一个闲暇爱好。”
此言一出,时候一旁的宋书胤吓得变了脸色“小赵··”
宋无疾脸上却并无怒色,他细细打量着赵观棋,不过加冠之年,竟如此狂傲孤高。
“殿下身子恢复得好,只要照臣下的方子调养,不过度劳累,自然离康健安泰不远了。”赵观棋诊过脉后便起身站立一旁而去。
“不想科举,可你却想做官。”宋无疾狭长的眸子犀利,对他如此道。
赵观棋毫不避讳“臣下是想做官,功名利禄,人人向往。”
他不顾宋书胤频频的眼神投射示意,光明正大说完。
宋无疾心下踌躇,他从他的言谈举止里看不出任何,他的眼睛里也并无对天家威严的避讳,他似乎眼下正是需要这般有谋略也有勇毅孤胆之才,只是他忧虑的是,他的胤儿当真束得住这样的人么。这样的人,似乎太子也掌控不住。
“国舅身后牵涉出的那许多,皆是你深挖出来的?”若当真是,那他这先手可当真太超前了。
“是,却也不单单是臣下一人。臣下主要为殿下查究赌坊一案。至于私相授受这背后的许多,是官家您治下的一位小官员查办的。”赵观棋坦诚道。
宋无疾默了半晌,只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罢。朕有事过去福宁宫一趟。”
虽未深入官位一事,但宋书胤与赵观棋心下都隐隐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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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怡见谢望来拦,并未下车,只坐着道“谢大人有事?”
“素怡姑姑,马车里头坐着的可是太傅家的小姐?”谢望勒住缰绳,高大的骏马在车前左右转了两转方才停下踢踏。
“怎么,太傅不是已去了东宫为殿下讲学?娘娘感念太傅辛劳,接程娘子进宫说说话,东宫是不肯了?”素怡质问道。
“姑姑,我此番可不是来为殿下办事的。”驾着马的谢望轻轻一笑,道“我是来为长公主殿下接人的。想必皇后娘娘不会让臣对长公主殿下没有交代罢。说话嘛,改天任何时候都可以,但今日长公主殿下找程娘子去是有要事,耽误不得。”
素怡眼里闪过几分惊异,却不让人,半信半疑道“谢大人何时同长公主殿下这般交好了。长公主找一个乡野而来的小娘子能有何要事。大人莫唬我,速速让开。”
“卑职同长公主自然不会有任何联系,但长公主殿下是殿下的姑姑,长公主向殿下寻人去府上整理她从摩域国寻来的佛经,殿下推举了程娘子,毕竟是太傅之女,才思总是有的。姑姑难道觉得不合适么?”
程思绵在里头听着两边人说来对去,一时间也懵了神,长公主殿下竟要她去整理佛经,可她听闻佛经这东西上头都是梵文,程渊都不一定完全看懂,她一个只读过几本书的人,如何前去整理。
争执片刻,终究是素怡落了下风,只得放人,悲痛的是还失了马车,谢望以不宜让一文弱女子驾马为由,还将福宁宫的马车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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