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肇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之境走了许久,直冻的手脚僵硬,手心里最后一点暖意也消失了的时候,索性便躺在地上等死。
此刻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天气更冷些,还是他的身体更冷。
神志懵懂间,他开始觉得身体隐隐发热,他有了脱衣服的冲动,他心道终于要来了。
死亡终于要来了。
他曾听闻,冻死之人临死之际会产生幻象,先是变的非常亢奋,然后觉得身体灼热想要脱去衣物。
只是还未等他体会完全,突地一阵阴寒之气自他的小腹处向全身游走,与那股炙热不断的对抗冲撞,融合又分开。这使得他一瞬觉得内脏都被冻住,一瞬又觉得身在油锅般滚烫,痛的他不禁喊出了声。
“噗……”
“少爷!”
“阿肇!”
众人一阵慌乱,看着刚才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裴肇猛地喷出一口血,那血色暗紫,落地便结成血块。
“云少主,阿肇如何了?”温辞听到裴肇呕血,一帮人脚步慌乱,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焦急的询问风霓裳。
“好了。”风霓裳淡淡答道,仍旧专心在手中的细针之上。
裴肇自吐出一口血后便幽幽转醒,初起眼睛发虚,只看着眼前有许多人影乱晃,但是看不真切都是谁。定了定神才逐渐看清,温辞阿绿阿隼都焦急的看向自己,阿隼还拿着一块手巾不断给自己擦拭唇角,那白色的手巾上已被血水染成黑紫色。
他刚要说话,突地发现自己对面约一丈处,有一白衣女子正拿着什么草药往自己身上放。
那女子身量纤纤,肌肤白皙胜雪,虽神情冷淡但五官明艳,竟是少见的美人。
“既醒了,便试着调息稳定丹田内的两股力量,让他们互相制衡。”那美人一张口,便是冷冰冰的让他调息。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的坐在浴桶之中,身边人都在眼巴巴瞅着看他。
“你们……非礼勿视!”
“按住他!”女子又开口了。
他慌忙想从身边人身上扯下件外罩遮一遮自己,结果却被阿隼阿绿齐齐按住手臂动弹不得。
“少爷,听话,不能穿衣服。云旸少主说了,这药力须得借着热水热气渗入体内打开脉络,昭日神针的威力才能发挥到最大。”阿隼急道。
“什么?她是云旸!”听到这是云旸的名字,裴肇更急了,他可是记得之前因着自己不听云旸的话喝了梨花醉,还反过头奚落人家导致她被一群人出言调侃侮辱。现下自己不仅得靠着她救治,还被看了个精光,他裴大少爷的脸还要不要!
“阿肇,不要胡闹,云姑娘是医者,医者眼中无男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救醒,莫要辜负了她的辛苦。”温辞也出言劝慰道。
“而且,少爷,你都被看了两个时辰了,现在再折腾还有什么用啊。”阿隼在一旁适时补刀。
裴肇一听羞愧的更是没脸,越发折腾的激烈不让治了,桶里水花乱溅,浇的几人也跟下水了一般浑身湿透。
想按住他,无奈他身上被云旸扎的如刺猬一般,生怕哪个针碰的错了位,只能一边安抚一边避让。
“聒噪!”只听风霓裳怒斥一声,抬手甩出三根细针,直直插进裴肇身上几处穴道,登时裴肇便闭了嘴再发不出声,身体也动弹不得。
阿隼一看自家公子被治住了,急忙将他身体回正,摆回之前的样子。
裴肇起先又急又羞恼,话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想嗯嗯两句也发不出声,无奈只得放弃。
安静下来的裴肇百无聊赖,盯着风霓裳看。
只见她一会儿来到自己身前拔几根针,一会儿复又在新的穴位扎上。一会儿又挑选她丫鬟送进来的药,挑选好后倒入锅中煮沸,再将煮出药汁的汤水和药物倒入浴桶。
往复了几次,等到风霓裳近身给裴肇把脉时,裴肇看见她额上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人也更加虚弱苍白。
裴肇心里一紧,她身体也不好,还为自己这样劳累。
原来本是不用的,全因着他狂妄自大不听她的劝阻,一招凶险不说,还累她如此辛苦。
阿隼阿绿去帮忙抬新烧好的热水,温辞去了隔壁休息,裴肇此刻身边无人,额上大滴汗珠滴落,刺的眼睛生疼。
裴肇想说此刻也动不了,便想闭着眼忍一忍便过去了,不料一股清幽的白檀香气慢慢沁如鼻腔,他感到有人拿着手巾轻柔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汗。
裴肇睁眼,一双细长白皙的手在眼前拂过,仔细的擦拭着他眼睛附近。
她手里动作不停,眼睛随着手部动作一一略过他的眼、眉、额头、脖颈。
神态认真,丝毫没有面对一个赤身**的男子的羞怯,此刻裴肇心里倒生出了些许敬佩之意。
下意识的,裴肇伸手握住了风霓裳的手腕。
他居然能动了!
“云姑娘,我来吧。”
风霓裳看他一眼,将手巾甩在他脸上,挣开了裴肇那只大手的钳制。
可能是有昭日神针的缘故,裴肇本常年冰寒的身体此刻居然这么热,风霓裳感觉手腕被抓的部分好似被烫了一般,灼的慌。
风霓裳绕到裴肇身后,一一拔下他头上,背上,手臂上的针,又将针一一收回包中。
阿隼正好回来,风霓裳嘱咐他裴肇后续的养护方式,便提着药箱准备离开。
“云姑娘。”裴肇不知如何开口,唤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卡在嘴里有些难言。风霓裳见他如此,抬脚便要走,又被叫住。
“云姑娘,你虽为医者,但本不必救我至此,有辱姑娘清白。若我能好,我必不负你。”裴肇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开口定终身,虽然有些唐突,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动了心,他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
风霓裳斜睨裴肇一眼,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登徒子。”
一旁的阿隼阿绿想笑又不敢,憋得难受在地上打滚。
“你们俩给我滚!”
听着房内裴肇的怒喊声,风霓裳的唇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姑娘,堂主来了。”梨儿从楼下上来禀报。
“少主。”燕渡关济世堂总堂主云二十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如何?”
“少主判断的不错,的确是霍乱,楼下那两人属下已经叫堂里的人带走了,下面被他们呕吐物和粪便弄脏的地方和他们用过的餐具都已用硫磺熏蒸消毒。接下来该怎么办?霍乱一旦爆发,那便是毁城的灾难。”
风霓裳眼眸微垂,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牌递给云二十三。
“你拿我的令牌去找镇守燕渡关的风义将军,将城中有霍乱之事详细说与他,此事需早做决断。风将军可能不知道霍乱的厉害之处,你务必要严明此疫的严重性,让他按照我说的办:
第一,封闭关口,只能进不能出。派官兵到关中所有人家一一巡查有无霍乱症状者,有症状者带走单独隔离,其家人居家隔离不得外出。在此过程中切勿与患者直接接触,更不要沾染病患的秽物。
第二,轻症和重症患者分开隔离,轻症灌以浓盐水催吐,把吃进去的脏东西吐出来大多可痊愈。重症病人喝四逆汤,有死亡者尽快掩埋,隔离病区需按时用硫磺熏蒸消毒。硫磺和药物都先支用药堂里的,若不够飞鸽传书回山庄,老庄主自会安排。
第三,尽快查清患者附近饮用水源,将污染水源隔离起来。
你先去吧,明日义诊取消,发公告让关中百姓务必少出门,你有任何事,来这里找我。”
“是,也请少主注意身体。”云二十三低眉敛目神情严肃的收下玉牌。
怪不得老庄主将整个云弥山庄托付于只有一十七岁的云旸小姐,年纪这般小的女孩,不仅医术一流,遇到这样大的事都能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真乃大才。
因着几年前老庄主儿子云婓与老庄主理念不合离家,云懿小姐辞世,老庄主又一心救治外孙女,云家很是沉寂了几年。如今有了这样的少主,何愁他们祁山云家不兴旺。
云二十三满脸精气神的离开仙客来。
送走了云二十三,风霓裳又唤来掌柜。
“掌柜的,我猜你已知晓关中如今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偷偷觑了风霓裳一眼,摸摸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道:“小人听到了。”
“好,我和楼上京城来的那几位近期不会离开仙客来,饮食务必细致,菜蔬肉类够这楼里上下所有人吃几日?”
掌柜的低头细算:“咱们内关冷的早,已经没有新鲜的菜蔬可食,地窖里屯了秋菜、干菜和肉,米面也都有,至少可供咱们现有的人吃半个月。”
风霓裳点头:“够了,这半月没有要紧的必须出门的大事,谁都不许出去,出去了回来后必须在门外用硫磺熏蒸。店中碗筷每日消毒,所有用水必须烧开。对了,仙客来的水取自何处?”
“取自后院井中,我们仙客来不与外面的人混用水,后院除了本店的人也没人进去。”
“好的,有劳掌柜的。”
送走掌柜的,风霓裳忙了一整天,现下早已精疲力竭有些虚脱,事情一安排完,长舒一口气人便往旁边跌去。
“姑娘!”梨儿见状飞扑过去想要扶住,但离得还是有些远。
“小心。”没有感受到地面的冷硬,风霓裳感受到一个宽阔的怀抱将自己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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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涉及到的疾病相关内容、药理知识、救治方法等均为私设或资料引用,不具备任何现实参考价值,也请勿模仿!
四逆汤出自张仲景的《伤寒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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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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