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属下来晚了,您没事吧!”
赵涟侧头看去,看到的是满面焦急的谢长松和他身后同样一脸不安的郭克。
“没事。”赵涟语调淡淡,完全听不出喜怒。
车上的灯笼早被打落,黑灯瞎火的谢长松也看不清赵涟到底有没有事。不过他听赵涟说话时语气淡定,气息平稳,不像有受伤的样子,于是便也略略放了些心。
谢长松从赵涟手中接过那名小内监,转身交给了郭克,转回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涟,“一路上怕露了行迹也不敢跟太紧,故而来晚了些,还好殿下没受伤,不然属下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郭克拎着那名小内监,顺手就把他藏在领口的毒药给翻了出来。
赵涟没接谢长松的话,转而对着郭克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郭克应了声“是”,三两下便卸了那小内监的手脚关节。小内监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郭克一把按在了地上。
郭克跟另一名暗卫洛风一起把那名小内监从上到下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查出什么东西。郭克仍然不放心,又撬开小内监的嘴查看,果然发现在他牙后还藏着一颗毒丸。
郭克大怒,照着小内监的面颊就是一记重拳,打得那小内监一口鲜血带着那颗毒丸一块喷了出来。同时喷出来的,还有两颗后槽牙。
谢长松“啧”了一声,“殿下在这呢,你就不能带到边上去打?”
郭克嘿嘿一笑,“一时情急,失礼了。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
赵涟并未在意,他从车上下来,扫了一眼四周环境,一时竟不知是哪条街巷,“这是何地?”
“太……”
谢长松刚说了一个字,便听得“嗖嗖”几声破空之声。他根本不及多想,连忙护住了赵涟,“殿下快上车!”
康王府暗卫训练有素,瞬间分辨出冷箭的来处,迅速朝着黑暗中扑了过去。
这冷箭来得太过突然,众人护主的护主,追人的追人,竟只剩洛风一人看管那名小内监。
洛风单刀护着两人本就忙乱,那小内监还在不住挣扎,自己要往那箭上撞。洛风刚刚挥手挡开一箭,转眼就又有数支箭射了过来,“嗖嗖”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洛风一时抵挡不及,眼见那名内监便要被一箭封喉。
还是赵涟眼疾手快,一把扯下谢长松的剑鞘,抬手便掷了出去,堪堪撞偏了那箭的方向。
那支箭擦着小内监的颈侧飞过,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
郭克几人动作已经够快,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那几名偷袭之人见已无逃脱可能,早已咬碎了毒丸,自尽了。
郭克最终能带回来的只是几具尸体。
郭克很是懊恼,一边往回走一边骂自己没用,“要是长林在,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谢长松摸着空荡荡的腰带也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家殿下反应够快,他们今天这趟就算白折腾了。
洛风也是心惊胆战,收了刀便过来领罪。
此次行动过于仓促,人手不足,出些意外也在所难免。所以赵涟也并未怪罪,只叫洛风留下善后。
郭克一脚踢飞了车夫的尸体,自己跳上了马车,“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赶快回去吧。”
赵涟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吩咐道,“看住内卫府的人,别走漏了消息。”
洛风闻言一愣,转眼去看谢长松,却见谢长松也是一脸茫然,两人都没明白他家殿下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主君吩咐,即便不懂也只能照着去办。
见洛风领命而去,赵涟这才转头叫谢长松,“你跟我上车。”
谢长松应了声“是”,垫好脚凳便要扶着赵涟上车。
这时两人凑得近了,谢长松鼻尖忽然闻到一丝血腥味。谢长松不确定那味道是否来自赵涟身上,心中惊疑不定。正想开口询问,就被赵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上了马车,谢长松连忙点了车上的小油灯来查看赵涟的伤势。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谢长松的魂都给吓飞了。
赵涟赭红的袍袖已被鲜血洇湿了一片,而那血的颜色十分不对劲。暗红中隐隐透着蓝紫之色,显然是带着毒。
再看赵涟面色更加骇人,白中泛着青色,嘴唇发绀,额头上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涟此时气息紊乱急促,眼神也有些涣散,显然刚刚都是强撑的。
谢长松知道赵涟不想被人知晓他受伤,便也不敢声张。
他勉强压住心中的慌乱,低声叫了一声,“殿下……”
赵涟闭了闭眼,半晌后才开口,“别叫太医,悄悄处置。”
“是。”
谢长松能明白赵涟的意思,今晚之事背后主使尚未查明,自是不便将消息透到御前。而太医出诊必须记录在册,何伤何病用了什么药,全部都要归档。如若今夜之事再有什么变故,到时想要周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长松正琢磨去请内卫府的医官和把暗卫营的药师叫回来哪个更快,便听赵涟喘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别告诉颜宁。”
赵涟说完这句便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谢长松此时才回过味来,原来殿下刚刚说别让内卫府走漏了风声竟是这个意思。
不过赵涟此话却提醒了谢长松,他想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郎中人选。
谢长松敲了敲车壁,低声道:“改道,去永芳别院。”
谢长松话音甫落,就见赵涟的手指抬了抬,然后突然就落了下去。
谢长松心下一沉,连忙又催促郭克,“走永乐坊,要快!”
太平坊与永芳别院分属天都城的两个角落,从这里过去要穿过整个天都城,若是按寻常路线走,等赶到那里天肯定都要大亮了。直接从永乐坊穿过,倒是能节省不少工夫。
“永乐坊?”郭克却有些犹豫,“遇上巡夜的巡防营怎么办,被盘查岂不更慢?”
谢长松从腰间翻出一块腰牌给了郭克,郭克接过一看,竟是内卫府的牌子。
郭克捏着牌子“嘿嘿”一笑,“同知大人的腰牌?这倒是方便多了。”
听着郭克的笑声,谢长松不禁叹了口气,今夜之事若是让颜宁知道,定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可他家殿下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又哪里敢违逆。殿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他若是执意阻拦,今晚在府里那出恐怕就不是做戏,而是真的要发落他了。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继续胡思乱想,谢长松很快便收回了心神,皱着眉把小油灯拨亮了一些。即使走永乐坊,路上也要小半个时辰。他必须做点什么,以防止赵涟毒气攻心。
谢长松举着小油灯把赵涟上上下下都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赵涟身上确实只有小臂上这一道伤,心里的焦躁这才略略减了几分。
无论是刀伤还是中毒,谢长松见得也都算多了,可在赵涟身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包扎伤口原本也是他做熟了的事,可此时处置起来却有些慌了手脚。
绑在大臂上的腰带不知是松了还是紧了,倒在伤口上的药粉也不知是多了还是少了。
一番忙乱下来,眼见得赵涟的面色更加难看,谢长松终是不敢再动,只能不住催促郭克快些再快些。
赵涟在陷入混沌之际,好像听到了“永芳别院”四个字,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坐在摇篮里,摇摇晃晃地,晃得他睁不开眼。
恍惚间赵涟好像见到了他的母妃,那是一个并不受皇帝宠爱的女人,一辈子都住在宫中最冷清的一个院落,到死都没能踏出院门一步。
女人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赵涟的手腕,跟他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只手抓得太紧了,尖尖的指甲陷进肉里抓得赵涟生疼生疼的。
赵涟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赵涟完全不知道那看似如新生的柳枝一般细瘦,貌似随时都会折断的手指,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女人死死盯着赵涟,仿佛不听到应答便不肯罢休一般。
然而就在赵涟开口的一刹,那只手却忽地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赵涟看着床上的女人有些发愣,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涟记得那一天好像下了很大的雨,大大的雨滴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分明是午后,可天色却阴沉得像是入了夜,小院子里不得不提早点上了灯笼。
赵涟被人带到偏殿,有人来帮他更衣梳头。
那梳头的宫女脾气似乎有些急躁,时不时便会扯到赵涟的头发,尖尖的梳齿还会划到他的耳朵。
可赵涟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
更衣梳洗完毕,便没有人再理会他。
赵涟一个人站在廊下,眼看着小院变得如深冬一般一片雪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忽而一阵闷雷滚过天际,伴随着宫女太监们喃喃的咒骂之声从他耳边略过。
赵涟还想分辨一下他们到底在骂些什么,却听得“扑啦啦”一阵声响。再抬眼,便见宫女太监们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
赵涟看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面容是那样的陌生。
可即便再陌生,赵涟也知道,那人是他的父亲,也是当朝的皇帝。
赵涟虽然从未见过皇帝,但行礼的动作却熟练流畅,也不知私下里练习过多少遍。
皇帝似乎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儿子甚是满意,当场便追封了他的母亲为妃,还大方地赐了谥号。
这突如其来的“隆恩”让赵涟少不得又是一番行礼谢恩,好像之前九年里欠着没磕的头全部在今天补上了。
妃嫔薨逝,可皇帝却似乎很是高兴。
他叫人扶起赵涟,笑吟吟地跟他说,“今日起,你便去郑太妃宫中,陪伴她老人家吧。”
赵涟的麻衣被人褪去,又重新梳了头。
这次梳头的宫女就温柔了许多,簪入发簪时还轻声问他:“殿下,您可满意?”
赵涟这次推门出来,廊下早已站了十几个人,都在等他。
赵涟再次打量了一遍这“银装素裹”的小院,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今日只要他能踏出这座院门,这如冷宫一般破落的院子他绝不会再回来。
天空中又是一道炸雷响起,震得赵涟一个激灵。
他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如寒霜的颜宁。
这一章真的改了好多次还是不满意,写写删删真的很熬人。还好有宝宝们的鼓励,谢谢宝宝们,我一定会努力的,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好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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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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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永芳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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