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据前线传来消息,说负责押送粮草的祁太师现已失踪许久,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轻飘飘的,又如铁锤重重地砸在宋令仪的身上,砸得她气血上涌,天旋地转间只觉荒唐。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手中茶杯快要脱手坠地时,宋令仪手指蓦地捏紧茶杯才不至于让它摔落,浓密长睫垂下遮住眸底惊骇波澜。

齐信在说话时,马车里的三双眼睛齐齐落在宋令仪的脸上,以及握着茶杯的那只手上。

只是她长睫垂下令人看不分明,就连手中茶杯都稳稳当当地握着,别说摔了,亦连水珠都不曾洒出半滴。

难不成他们真是猜错了,否则她怎会得知她丈夫的死讯后都能无动于衷的稳如磬石。

宋令仪不信他真的出了事,克制着发颤的指尖端起茶水呷上小口,“可有派人去找过吗?”

“自然是找了,只是找了许久也只找到那位祁太师的贴身玉佩,被群狼啃咬干净的几具尸体。”齐信怜悯地长长叹道,试图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只是找到他的玉佩又没有找到他人,说不定情况并没有先生所想的那么糟糕。”

一直缄默不言的秦殊接过她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夫人好像很关心那位祁太师。”

手中茶盏骤然被夺的宋令仪怔了下,摇头否认,“夫君多虑了,只是我年少时曾在闺中听过不少祁太师的事迹,难免会多好奇几分。”

“你有没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姐妹嫁进了祁家?”许素霓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认为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说起祁这个姓氏后,许素霓才后知后觉想到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两年前曾和父亲去过一趟建康,当时还参加了京中贵人举办的赏花宴。

因为她不喜欢和那些除了会讨论衣服首饰,就是男人的闺阁千金玩,就故意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等宴会结束。

没想到她都躲得那么偏僻了还能遇到,正要叹一句晦气时,忽然隔着人群中看见一张清冷又矜贵的脸,那张脸旁边围着好些张对她不屑鄙夷的面孔。

许素霓下意识问,“那是谁?”

“那位是祁太师去年新娶的夫人。”

那日惊鸿一瞥的脸逐渐和眼前这张脸重叠,直到变成同一张脸,她才确信是在哪里见过。

宋令仪倒是淡然,“我家中姐妹众多,但在我同夫君私奔前并没有姐妹嫁到祁家,想来是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

“哦,那不知………”

“行了,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又不是没有,何况她都离家三年了。”秦殊强势打断许素霓的问题。

昨晚上一夜没睡的宋令仪上了马车后,在被靥靥暖意一熏,脑子昏沉沉得就要睡去。

原本正在看书的秦殊捧过她的脑袋让其靠在肩膀,又打开暗阁取了条毛毯给她盖上,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腰,“睡吧,等到了我在叫你。”

这体贴的模样看得许素霓活以为自个见了鬼,遂牙齿发酸地凑到齐信旁边,“你昨晚上不是说他遇到了狐狸精吗,他现在会不会是被狐狸精给上身了吧。”

这殷勤的肉麻劲,看得她鸡皮疙瘩狂冒。

齐信目光直白得带着能看出他心软的锐利,“将军,许小姐问你,是不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窍。”

秦殊被齐信怀疑的目光看得如鲠在喉,如芒被刺,如坐针毡,仍不紧不慢道:“我没忘。”

“她只是太困了,我让靠一下而已。”

齐信嗤笑,“太困了靠在阿满身上不是正合适,她们还同为女子。”

一句“不用。”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且藏着他不知不觉中软化的态度。

这一觉宋令仪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不时浮现夫君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质问她是不是忘了她是自己的妻子。一会儿又是秦殊拎着个血淋淋人头,咬牙切齿的怒骂她为什么骗他。

好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落霞院,梦里狰狞恐怖的人脸都烟消云散。

听到声音的喜商推门走了进来,欣喜不已,“夫人你醒了,肚子饿不饿?还是要先沐浴?”

她那天脚崴后,都已经无望的准备等死了,没想到正好遇到赵将军带兵剿匪,说一句福大命大都不为过。最感激的是那天能扔下自己,仍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一起跑的夫人。

“沐浴吧。”昨晚没有沐浴的条件,现在有沐浴的条件了,宋令仪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更别提她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口水,算是膈应了她许久。

也许她久违做梦梦到夫君,也何此事有关。

热水很快抬了起来,宋令仪正解了累赘的外衫,就从镜中见到了喜商瞪圆了的眼珠子,又在注意到她目光时忙垂下头。

“何故一直看我,是我身上沾了什么污秽之物吗?”

把头低下的喜商连连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悄抬起,“夫人,昨晚上你和将军。”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暖意四面八方涌来,连疲劳都散去几分的宋令仪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解释道:“我身上有伤,又是在佛门圣地,岂能做出亵渎佛祖的伤风败俗之事。”

就算是在佛门圣地做出凤倒鸾颠之事,也应是和自己丈夫,而不是和一个注定会死的叛军首领。

谁知喜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可是婢子曾听过村子老人说,要是夫妻长久没有孩子,可以到佛门之地敦伦,这样,佛祖看到他们是诚心想要孩子的,就会降下个孩子给他们。”

“夫人要是和将军在寺庙里多住几天,倒是能求个孩子。”

宋令仪:………

她难不成忘了,她一开始被派过来的目的是监视她吗?

况且她和秦殊又不是真夫妻,她也不信长年无子的夫妻到佛祖面前敦伦,就真能怀上子嗣。

许是白天睡够了,宋令仪在晚间倒是不困,只是俯身在案桌前,不断划掉刚写出的计划。

每一条都可行,又都带着不确定因素。

因为一个人出逃的风险太大了,现在外面又在打仗,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独自外出,就是落入狼群的肥美羔羊。

宋令仪躺着椅背,伸手摁着眉心,就听到有人用石子敲窗的声响。

要是下人,都会敲门,即使是秦殊也是直接推门进来,而不是敲窗。

推开窗户,一张陡然放大的脸横冲直闯的撞进眼球里,吓得宋令仪在发出尖叫时迅速咬住下唇。

“夫人,是我,沈确。”顶着满头树叶,还穿着夜行衣的沈确立马出声。

“都怪小的不好吓到夫人了。”

宋令仪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尖叫压下去,又往他身后望去,确定没人后才让他翻窗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他让你来接我的,夫君他人呢?他现在还好不?”

宋令仪的问得又密又急,沈确只能先挑最重要的回,“大人失踪的消息属下也收到了,但属下相信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相安无事。”

“属下几人是大人留下来寻找夫人的,城外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还请夫人随属下离开。”

无论祁长晏是真出事还是假出事,宋令仪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建康,她已经许久不曾露面,要是在得知夫君出事后还不回去,到时候属于她的掌家权肯定会被收走。

退一步来说,她必须得要最坏的准备。

宋令仪没有头脑一热的马上就走,而是问,“负责接应的人分别是谁,又有几人,到时走的是水路还是陆地。”

“先乘坐马车到金陵,后换水路。除了我,还有另外五人,分别是陆二,刘三,赵月龙,宋明,章信。”要不是那次遇到埋伏,他们现在也不会就只剩下五人。

要是普通的五个人可能不行,可沈确几人都有功夫在身,为人对夫君忠心耿耿,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像马夫那样临时反水。

宋令仪收拾好东西出发前,只是刚推开门,被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瞬间清醒了几分,忽然停下脚步,说,“明日午时过来,再去找一具和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明天一起带过来。”

沈确迟疑了一下,“好。”

沈确离了城主府,回到据点后,另外几人纷纷围了过来,见他独自一人回来,当即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夫人呢?你该不会没把夫人带出来吧。”

“还是没有见到夫人?”

“难不成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后,沈确忙打断着说出实情,“没有,夫人让我明天正午去接她,还让我们准备一具和她体型差不多的女尸。”

“那应该是我们的计划有不完美的地方,夫人要完善。”

宋令仪没有马上跟他们走,不是怕,而是她习惯了做事都留一手,除非是到了不得不走死路的时候才会下狠手。

正当她又把一张纸揉成团扔进纸笼里,屋外来了个罕见的人。

在来人走进来后,搁下手中毛笔的宋令仪连忙起身,难掩诧异,“夫君,你怎么来了。”

“路过,看见你院里的灯还亮着。”言简意骇的男人握拳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又像烫到般迅速收回。

因屋里烧了地龙,宋令仪在沐浴后仅着了件月白纱衣,迤逦秀发松垮垮地用碧玉簪挽就,几缕青丝垂落脸庞,淡化了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清冷,多了几分柔美温婉。

“我白日睡多了,如今倒是不怎么觉得困。”宋令仪问起,“夫君,你困吗?”

“为何那么问?”

宋令仪主动挽起他手臂,身子柔柔地靠上他胸膛,“我想让你陪我出去看花灯。上一次我想你陪我去的,可你拒绝了,这一次不要再拒绝妾身了好不好。”

温香软玉骤然入怀的秦殊本能要拒绝,只是那声拒绝像是卡在了他的喉咙口,上不去,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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