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夫的分内之事,夫人不必和老夫道谢。”收拾药箱的罗大夫离开后,不忘叮嘱,“夫人心有郁结愁丝万千,只怕晕倒也与此有关。”
“好,妾身会注意的。”
直到罗大夫扛着药箱颤巍巍地离开后,宋令仪垂眸敛睫静默许久,久到屋内的喜商以为她睡过去时,忽听她问道:“夫君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是他现在喜欢的人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又全是痛苦,茫然,不解,自厌的崩溃。
喜商并不知情今日发生的事,唯下意识问,“夫人为何会那么问?”
“因为我的直觉和他的行为都在告诉我。”有些话多说多出,不如点到为止。
一顿羊肉涮锅吃得秦殊食不知味,好似吃进肚里的不是麻辣鲜香得令人暖心暖胃的羊肉汤,而是能冻得五脏六腑,肠子齐齐打结的冰块。
等一顿饭结束后,就忙不迭地去找罗大夫,强掩着迫切的追问,“她身体怎么样,为何会晕倒?”
罗大夫将前面的诊断又说了一遍。
得知她只是气血上涌,郁结于心才晕倒后,秦殊那颗高悬而挂的心才放下。
他并非是担心她的身体,只是想到她好歹是那位祁太师的夫人,来日等朝廷集合兵马攻打虞城之时,何尝不能用她来做人质。
世人口中渊清玉絜,如高山仰止,且享帝师之尊的祁家主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他面前。
自病好后,宋令仪倒是在没有踏出落霞阁半步,落在有心人眼里,则成为了她心虚的代表。
“外面怎么那么热闹?”戏台子咿咿呀呀的花式唱腔正顺着风,断断续续地往人的耳朵里钻,勾着人的魂儿想要出去一睹热闹。
“将军邀了部下来府上举办宴会,因许姑娘爱听戏,还请人给她专排了几场爱看的戏。”端着一盅银耳红枣甜汤进来的喜商说话时,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发现她只是落寞地垂下眼睫,就像是一个在普通不过,得知丈夫移情别恋的可怜女子。
难不成,真是他们猜错了?
“他们认识多久了。”过了许久,喜商才听见她嗓子发哑的问,那调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后又故作坚强。
“认识许久了。”喜商口中含糊不清的许久,像是要把宋令仪维持的体面都给撕成碎片。
接下来的话宋令仪没有在问,怕在问下去,最先崩溃的是她。
喜商踌躇了一会儿,担心道:“窗边冷,夫人要不要回床边坐着?”
“你说,那么晚了,宴席是不是准备散了。”
喜商正想要回不知道,搁下手中针线的宋令仪已是起身来到木架旁,取出挂着的白底杏缠披风系上,又问丫鬟要了一盏气死灯就往外走去。
“今晚上他肯定会喝很多酒,我不放心他。”
“就算将军真醉了酒,也会有别人照顾他。”不知为何,这句话很自然的就从喜商嘴里冒了出来。
宋令仪单薄的身体一僵,喉咙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放心别人能照顾好他。”
在她们要跟上时,宋令仪又用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缓声道:“很晚了,你们就留在院里好好休息,我自己过去就好。”
今夜府邸各处并未挂上灯笼,又因白日落雨,整片天空都是黑蒙蒙一片,不见半点儿星光。
如今手上提着的气死灯倒成了唯一的光亮来源。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后,宋令仪佯装手滑不小心摔碎了气死灯。
冬日刚下过雨的青石板容易打滑,她失手不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气死灯摔碎后,整个天地间都笼罩在浓墨泼洒的沉沉黑暗中。
听到藏在暗中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宋令仪心脏狂跳加速的迅速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座府邸她在作为祁夫人的时候来过许多次,虽不至于说会迷路,只是在照不见光亮的夜间行走总会行动受阻,何况还要避开其他人。
四下张望的宋令仪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快速闪进一个院子,然后推门入内。
她没有重新点灯,而是取出藏在抽屉里的一颗夜明灯,用它微弱的光亮照明小片区域。
她为何会如此熟悉,因为这是她留宿过的客房。太守夫人和她是同族姐妹,她在夫君外出访客时,偶尔会过来留宿。
屋里并没有秦殊遍寻不到的防城图,也没有藏有巨额的金银,有的只是一张出城路引。
大燕对户口的把控十分严格,特别是对出城和远行的商户,不但要所谓的路引,户籍,还要通关文书,否则就会被官府视为他国探子关入府衙。
路引和户籍是她担心万一会出事后,瞒着夫君让人在私底下办的,放在这里自是为求一个双保险。
刚办的时候,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用上的一天,要是别人发现了,就当结一个善缘。
谁能想到,她会那么快就用上了。
至于为什么放在这里,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是人。
宋令仪担心她消失太久会引起怀疑,当即走向床边的黄花梨束腰高几旁,小心的把上面的白釉花瓶取下放在地面,然后把花几反过来。
拔下发间的簪子,先借用夜明珠的光亮,用手指上去抚摸,并一点点临摹思索着下手的角度。
最后,用尖锐的一截簪尾刺进最边缘的薄弱处,极为耐心的一点点的用簪刺,挑。
前先坚硬如遇石块的边缘随着时间渐渐软化,最后被簪子一点点的剔除掉不属于它身上的红褐色土块。
里面除了藏有出城的路引户籍,还有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把东西贴身放好后,宋令仪又把地上的碎土块全拢在帕子里包好带出去。
出去前,不忘把耳朵靠在门边,好倾听外面除了潇潇雨声,是否还有其它声响。
确定没有其它异响后,宋令仪才推开一条小缝,见没有人后才走出来,随后提起裙摆就往秦殊居住的院落走去。
人刚到秦殊所在的院落,就被人拦下。
“许久未见,夫人还是光彩往昔啊。”拦住她的还是昔日老熟人,在她年少时在秦殊翻/墙来找她,负责望风的福安。
“夫人不是说要过来吗,怎么就耽误了那么多时间。”福安可是清楚她很早就从落霞院出发了。
“前面灯打碎了,我想着离夫君在的书房不远,就想着要快些过去。”宋令仪不经意间露出她故意滑倒后弄脏的衣服,难掩愧疚,“只是我没想到地上会那么滑。”
不理会他口中嘲讽的宋令仪又问,“夫君他睡下了吗?”
“将军已经睡下了,夫人还是回去换件干净的衣服先比较好。”福安就差没有明说下令赶人了。
“我让厨房那边准备了醒酒汤,他喝完醒酒汤后再睡,第二日才不会那么难受。”
“将军已经喝过醒酒汤睡下了。”
“他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我没有见到他心中难免担心。”
他们的对话称得上各说各话,谁都奈何不了谁。
最后还是福安想到将军交代的话,只得压下对她泛起的厌恶,“你看完就早点出来。”
“好。”
屋内仅点了两盏昏暗油灯照明,朦胧胧雾蔼蔼,看什么都似笼上一层薄纱隔雾如云里看花。
放轻脚步的宋令仪迈过屏风来到内间,原以为他已经躺在榻间睡着了,未曾是是靠在藤椅上,通身酒气浓得直熏人,一闻就知道他前面定喝了不少酒。
他不知是不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子,把案几上堆积的折子密信都撞倒在地。
屋内安静得除了她,唯剩男人因醉酒后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宋令仪弯下腰,把被摔在地上的折子书信毛笔一一拾起放回原位,若非现在太晚了外面又时不时飘下雨丝,她大抵还得要去折下几株红梅斜放小白玉瓶。
窗外风声雨声,不敌满室暗香来。
把文件整理好后,宋令仪来到放置着铜盆的三角架旁,又取下挂在一旁用来擦手的帕子。
铜盆里的水早已放凉了,手浸在里面跟着泛起针扎般的刺疼。
咬着下唇的宋令仪忍着刺骨寒水,拧干了帕子来到藤椅旁,弯着腰,帮他一点点擦拭着脸颊,脖子。
因离得近,睡着的人甚至能感觉到有馥郁的气息,如羽毛划过般落在脸上。
就连泛着凉意的指尖也会在不经意间,碰到了那因醉酒后泛红的耳根,脸颊。
从始至终,宋令仪除了帮他收拾散落在地的折子,拧了冷水帕子帮他擦脸后,在没有其它举动。
几次把手浸泡在冷水中,冻得指尖泛红的宋令仪离开时,犹豫了片刻,才弯下腰,于他额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拂衣,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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