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听见她给自己做了件衣服后,秦殊手中毛笔一错,竟将好不容易写好的回信染上一团墨迹。

“我的衣服自会有绣娘做,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男人望向她的眼神阴戾横生,像极了一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老虎,会在下一刻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比不上绣娘,仍想要为你亲手做一件衣服。好辞旧迎新,迎接新的一年。”拿着衣服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展开衣服在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上比划。

略带苦恼地颦起眉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能不能站起来,好让我看一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我现在没空。”男人硬邦邦的口吻很是不耐烦。

“好嘛,那等你有空了再试也一样。”拢了满怀失望的宋令仪并没有离开,见他手边的茶盏空了后,拎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为它续上。

“其实我来找夫君,除了想让你试下衣服以外,还有其它事。”

秦殊只当她终是按捺不住要露出尾巴,“何事?”

“明日不是年三十了吗,我听说城内会举办花灯会。”来到桌边的宋令仪眸子噙着笑,陡然弯腰逼近他,“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也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邀请夫君和我一道外出赏灯?”

她过来的时候并未在脖间围上项帕,反倒是直白地坦露出一截雪脖。

一片雪颈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当属那一圈人为掐出的指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依旧痕迹未消,可见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

从不允许身上留疤的宋令仪,又怎会允许自己留下濒临死亡的痕迹。如今还有,自是因为这些是她来时主动画上去的。

“我没空。”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不带。

宋令仪顿时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两只手绞着帕子,满是紧张的问,“夫君明日和别人有约了吗?”

秦殊想说没有,只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的点头。

他明天要和赵伟出城巡逻,如何不算是同人有约了。

宋令仪红唇动了动,想要问和他有约的是不是那位许小姐,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问出来了又如何,她除了自取其辱后,并没有任何用。

“夫君可否给我一封休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秦殊耳边炸开,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眼眸半眯带着审视的锋利,“为什么要休书?”

宋令仪忽然笑了起来,偏生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夫君当真认为,我能毫无芥蒂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还是自欺欺人地让你继续厌我,恶我,恨我占了你心上人的位置。”

宋令仪话音微顿,而后对上他的眼睛,咬字清晰的一字一句,“与其让你继续恶我,欺我,辱我,倒不如你我就此别过,也好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原本坐着的男人发出一声冷嗤,两只手撑在书桌上,起身向她逼近,“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厌你恶你憎你,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对你的耐性。”

“宋曼娘,你别告诉我,你想要用这一招以退为近。”男人眼神冰冷得不像是对她说话,而是在对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被逼得连连后退,脖子隐隐作痛的宋令仪后背抵上屏风,且退无可退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胸口,五指猛然张开用力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

她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眼含讥讽,“你说我是在欲擒故纵的以退为进,就更应该直接甩我一张休书才对,好让我自食恶果。”

领子被拽住,连那颗高傲头颅都低下几分的秦殊就那么定定地,一览无余地望进她眼睛里。

以前的秦殊很喜欢她的眼睛,漂亮,清冷,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她平静的湖底泛起涟漪。

现在的他很讨厌她的眼睛,太过于清冷,又过于无情自私了。

闭上眼的秦殊平复着胸口涌动的躁意,主动低下头靠近她,又在彼此近得呼吸相缠时停下,“宋曼娘,扪心自问,你究竟是想要让我赶你走,还是想要借机离开虞城。”

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泛起不安,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地避开他目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殊垂下眼睑,伸出手捏住她攥着自己领口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白,也很细,就像是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断,就和她的脖子一样。

手腕被握住,就像被一条毒蛇盘绕而上的宋令仪脸色骤变地松开手,“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我一纸休书,我给你新人腾位置。从今往后我不在出现在你面前,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宋令仪抬起眸子,轻飘飘地落在那件注定会被弃之如敝的衣服上,“我今天来给你送衣服,只是想要告诉你,它将会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往后我不会在主动来找你。”

“我希望你能尽快将休书送来,好让我们彼此都过个好年。至于你说我想要离开还是什么,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要离开你,甚至是巴不得马上离开。不知道你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她人虽走了,偏生屋内还仍残留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冷梅花香,就连她说的话都像蚊子一样吵得人耳膜生疼。

她的愤怒,她的悲戚,她的痛苦都挑不出一丝演的成分。

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失去四年记忆后,发现深爱的少年郎变得面目全非的可怜女人。

一拳砸向屏风的秦殊在无心批改公务,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并没有带走的衣服上。

衣服的颜色是他年少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时所穿的鲜红。

只是现在的他已不在喜欢红色,因为红色只会让他想到死亡,仇恨。在联想到死去的爹娘小妹,秦家上下近百口人,和那因帝王忌惮死去的五万秦家军他们身上流下的血。

鬼使神差中,秦殊伸手探向了那件衣服,又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时蜷缩着收回,眼神骤变带着沉沉厌恶。

推开门,漆黑的瞳孔压抑着滔天怒火,对着正在院中扫雪的婆子咬牙切齿道:“将那件衣服拿去烧了。”

回到落霞阁的宋令仪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来到桌旁看着摊开的字画,完全没有了继续作画的心情。

修长的身体慵懒地躺在竹椅上,白皙如玉的手指半屈轻叩把手,面上一片恬静安然,哪儿有先前针锋相对时的痛苦崩溃。

她原本是不打算说什么一刀两断的休书,但她想到,她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失了智。

凭什么要在失忆后能容忍枕边人置自己于死地,还允许他在心有二色的情况下无动于衷。在学那痴情妻冷脸洗内裤,任劳任怨只为盼他能回头发现自己的好。

要是她真的选择忍气吞声,那就不是她宋令仪。因为是无论假失忆的她,还是真正的宋令仪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送衣服,送的红衣,自是要送给年少时惊鸿一瞥,倾心爱慕过的少年。

现在的他,当真配得上她送的红衣吗?

同时也庆幸秦殊并没有答应和她一起去看花灯,要是他真的答应了,到时候只会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打定的主意,是年三十那天会有不少城外庶民进城赏花灯,人流一旦拥挤密集,想要甩掉几个尾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明日过后就能甩掉他们后,宋令仪心口的郁气都跟着散去几分。

许素霓拿着家书来找秦殊时,正看见下人拿着件衣服要出去烧,当即拦下,“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拿出去烧掉?”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走。”身着玄色箭袖,裤腿全扎进鹿皮靴里,衬得腿长腰窄肩宽的秦殊双手抱胸,犹如一尊杀神立在檐下。

许素霓当即摆手,“女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自己的衣服都多得穿不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秦殊不认为她会无事登三宝殿。

“我爹不是给我寄了个包裹吗,我发现里面有两封信,一封给我,还有一封是给你的。”把信给他的许素霓毫不客气地伸长脖子往里望去,眼睛扫过他堆成小山似的折子,啧啧称奇。

“虞城就那么大点地,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去哪里找那么多事做。”说着说着,还重重叹了一声,为可怜的他掬上一把心酸泪。

拆开书信的秦殊回,“城里原先的官吏跑的跑,死的死,整个衙门能用的人手不足,年后的复工春耕哪一样不是小事。”

等朝廷和匈奴分出胜负后,只怕会马上腾出手来收拾他了。在他们忙得分身乏术时,正是他加固城墙招兵买马的良机。

双手枕在脑后的许素霓敷衍着附和,“行行行,反正你是个大忙人,不像我整日乐得轻松的闲人一个。”

展开书信的秦殊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已是额间青筋突起,手中信纸攥成一团,“让人叫军师过来。”

“不用,本将军亲自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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