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蕉端坐着,手里握着一杯粥,仰着脸望身侧站着的那个男生,他掌心攥了部手机,神色有些许紧张。
许愿走近了,听见陈蕉的语气有些许遗憾:“我微信前两天被盗号了,现在还没找回来,抱歉啊,不太好加人。”
许愿一愣。
男生鼓足了勇气,又问:“那Q. Q呢?”
“我不用Q. Q。”
男生失望地垂头离开。
许愿把餐盘搁在桌面上,落了座,想起自己的两块钱,感觉不太妙,默了两秒后,开了口:“你微信被人盗号了?”
“没,糊弄他的。”陈蕉叼着吸管含糊不清,“不想加他联系方式。”
许愿松了口气。
“但你怎么突然发我两块钱?”陈蕉问。
许愿举了举自己的绿豆汤,陈蕉不肯收,撅了撅嘴,道:“都说了请你的。”
许愿安静地回望她,几秒之后,她撇嘴,指尖一点,收了钱,嘴里嘀咕:“怎么请你的都不要?唉。”
-
仙女陈下午军训就受不了了,低血糖发作,身子一晃,脑袋直接栽在许愿肩上。
许愿在她倒地上之前,下意识扶住她,陈蕉人昏昏沉沉的,睫毛颤着,眼睛半合,脸色惨白,人勉强醒着,神色却是迷离不清醒的。
教官疾步走过来,皱眉:“怎么回事?快扶她去医务室看看。”
精致的陈蕉女士脑袋搭在她肩上,近乎晕厥,吐字有气无力,却十分执着:“我的遮阳伞……在包里,这一路帮我撑一下……感觉防晒霜化了。”
许愿:“……”
陈蕉女士强撑着补充:“我不能黑!”
许愿:“……好。”
陈蕉比许愿还要高5厘米,她又得扶着人,又得撑伞,多少有些吃力,好在医务室不算太远,一路艰难慢吞吞走过去,也就花了十分钟左右。
把人扶上医务室的床,许愿见她难受,本想扭头去校超买点吃的,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
“伞撑着。”床上那人坚持不懈,“你也别黑了。”
许愿拿起伞,“……谢谢你。”
外头的阳光太盛,照得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许愿撑起伞,阴影笼下,她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校超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愿挑了包糖果和两杯含糖饮料。远处隐隐传来哨声,是队伍解散的讯号。她下意识侧了侧脸,听见门外吵闹声渐起。
许愿其实不太知道低血糖要吃点什么比较好,犹豫着又拿了一包饼干,校超的门被人自外拉开,外头的热气随着几道凌乱的脚步声漫进来,撞响悬挂着的风铃。她担心人多了结账队伍会长,赶紧就抱着这些东西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扫着条形码,许愿摸了摸口袋。
扁的,空的。
她蓦地想起来,军训时手机一律不准贴身带着,统一放袋子里搁台阶上,刚扶着陈蕉去医务室要紧,忘了拿了。
完蛋。
她懵了,从脑门里弹出这两个字来,紧接着,她想:校超能赊账吗?
“25块。”收银员报了个数,见她僵着不动,以为她不知道哪里付钱,伸手点了点扫码机器,又抬眼直视她。
许愿指尖捏了捏,尴尬地低下头,吐字有点艰难:“抱歉,我手机忘拿……”
话还没说话,视野里闯进一只手,腕骨突出冷白,修长手指握着部手机,停在扫码机上方。
“滴——”
很轻一声,扫码成功。
许愿愣了,下意识侧头仰脸望过去,只瞧间身后那人清晰的下颌线,半张脸都笼在帽沿的阴影下,昏暗不明。
男生递了根两根冰棍过去,再次扫码付了钱,等他抬头之时,许愿才看清他的脸,那双漂亮的柳叶眼微垂,望着她。
好巧,是那位“去你大爷的”。
“谢谢。”许愿忙把柜台前自己买的那一堆吃的装进袋子里,低声道,“同学,你支付宝账号多少?我等拿到手机把钱还你。”
面前的人不吭声,也没看她,低眼视线在她手里拎的那把伞上转了圈,许愿面露疑问,又觉得尴尬,刚要张口再问一遍,蓦地听见很轻两声咳,不像感冒了,像在清嗓。
半晌,他终于撩起一点眼皮望她,开了口:“我平时用微信。”
许愿又怔了下,面色微僵。
那人嗓音温和,又轻又平,失了“去你大爷的”时的嚣张与冷嗤,又让她感觉有点像固定学搭了。
不过晃神一刻,她立马收回了思绪。
也就有一点罢了。固定学搭的音色还要偏软偏甜一点,甜得有些大众化,更重要的是,他很有礼貌,不会说“去你大爷的”。
“那你微信号多少?我记一下,等拿到手机了加你。”
面前人手指在屏幕里点了几下,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面向她,是微信添加好友的页面:“号码输一下吧。”
许愿伸手接过手机,指尖擦过他有意无意慢半拍抽走的手指,余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她敲击着键盘,不一会儿把手机递还给他,又道了声“谢谢”,才拎着袋子匆匆忙忙往外走。
夕阳拖着长长的凤凰裙摆,云作彩色羽毛,随风轻飘,层层相叠,艳红一片,无声朝天际蔓延。
脱离了校超的空调,世界再次热起来,余阳的威力半点不可小觑,仍耀眼得不可直视。许愿还是撑了伞,觉得自己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了,不知医务室里那位怎么样了,步履匆匆,染上几分急色。
走了没一会儿,她蓦地发现身侧有一双脚一直保持着和她差不多的速度朝着同一方向,踩着统一的白色运动鞋,迷彩裤勾勒长腿。
许愿悄悄把伞往上移动几分。
腰带系得紧,脊背挺得直,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白得晃眼。那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头瞥来,许愿立马把伞往下移了一些,挡住他的脸。
身侧那人开了口:“你也去医务室?”
伞还是低着的,隔开两个人,许愿道:“嗯。”
一路无言,许愿默不作声,步子稍快了一点,那人脚步仍是不紧不慢的,很快被她甩在了后面。
推开医务室最里头那间房间的门,许愿才发现郭若晨和赵浅风都来了,陈蕉正躺在床上跟两人聊着天,脸色还是白,精神瞧着却像是恢复了点。
许愿把糖递过去,陈蕉接过剥开含进了嘴里,郭若晨坐在一边,见到她忙从边上拎起一个袋子:“哦对了,你俩东西我都带过来了。喏,许愿,你的袋子。”
她接过了袋子。
陈蕉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眼神却放着亮光,继续道:“我继续讲那个八卦啊。哇,他们估计也没想到房间里有人躺着吧?真的,吵巨大声!那个女声就质问,‘你跟她什么关系,聊天都聊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隐瞒我是不是’……”
房间门再次被人推开,有些老旧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陈蕉再次被打断八卦,收了声。
许愿抬头,目光碰撞,她顿住,耳畔传来陈蕉震惊的嗓音:“表哥?”
原来,“去你大爷的”就是陈蕉嘴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表哥”。
那人视线从她身上略过,落在陈蕉脸上,迈着长腿走近了,语调平平“嗯”了声:“听说你差点晕倒,进医务室了,就顺路来看看。”
陈蕉充满怀疑:“你是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挂的吗?”
那人噎了下,随后努力放平了语气:“我就是关心一下你。”
“你关心我?”陈蕉上半身朝后仰了仰,不信,“你谋杀我还差不多。”
她其实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血色也慢慢回来,便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看完了。”陈蕉抱胸,歪头,“本小姐休息够了,现在要走了去吃晚饭了,回见吧您。”
她走在前面,那人双手插着口袋,闻言既没阻止也不生气,只侧身往边上让了让。
郭若晨和赵浅风悄悄拿余光偷瞟他,紧随其后跟着陈蕉出去,许愿拎着袋子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擦肩而过之际,她蓦地感觉有一点阻力,垂头一望,一根葱白的手指勾住她的袋沿。
头顶那人的嗓音低柔下来,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微信,记得通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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