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吼声的一瞬间，长赢身影一闪，高大的树木摧折，激起无数枯枝碎叶，不远处，一只小山一般的棕熊两脚站立，披着一张人皮，双眼凶狠。
在他前方，余斯岚手持长剑立在空中飘荡的落叶之上，长赢在一处树枝上站稳了脚跟。
他抬头看向那只巨大的熊妖，浓密的森林，妖气开始弥漫，倒下的高大树木压出了一片空旷区域。
余斯岚足尖点在枯叶上，居高临下，在熊妖两侧，还有其他小妖，但是实力都不高。
她看向熊妖，用妖族语言说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女人，我找到了她。”
熊妖山一般的身躯抖动了一下，那双凶狠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余斯岚：“你在说什么？”
余斯岚回答：“你在找多年前在山中捡到你的那个女人，对吗？”
熊妖立马问道：“她在哪？”
余斯岚偏头看向长赢，长赢立马反应过来，从身上拿出属于老人的帕子，上面残留着老人的气息。
他将帕子丢了过去，小小的帕子，在空中飘荡，熊妖不敢伸手去抓，术法控制着，帕子慢慢飘到了它的面前，闻着上面的气息，它的呼吸有些急促：“是她！是她！”
它没有了攻击的姿态，长赢见状说道：“她还记得你，若你想，我们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是……”
熊妖正闻着帕子，闻言抬头：“但是什么？”
余斯岚平静地说道：“你应该明白，你违背了当初和问道宗定下的约定，如果你想见她，你也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熊妖警惕起来，一双不大的熊眼充满了怀疑：“只是个把凡人而已……”
余斯岚长长叹了口气，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总有些人不明白……”
她抬眸，目光冰冷：“人与妖之间的界限，我管不了其他宗门，但这西南地界是问道宗所在，那在此处，便要按问道宗的规矩来。”
熊妖立马做出了攻击的姿态，长赢反应极快，打断了余斯岚的话，立马开口说道：“你若是想见她，我们便带你去见她。”
熊妖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余斯岚，最后扯了扯熊脸的嘴角：“你们带她来见我，只要见了她，我马上离开这里！”
长赢摇头：“她如今已是个老人，我们不敢信你，为了她安全着想，也不可能让她来见你。”
“不！我不会伤害她，我要见她！她是我的，我答应了她要保护她的！你们人类对同类最是残忍，她留在那里才是最不安全的！”熊妖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收了起来，望着长赢的目光带着狡诈。
两者陷入了僵持，长赢颇有些烦躁，在他看来，把老人带来是最方便的，可是余斯岚不这么想，他想这样做，可是也要顾忌作为叶知桓的身份。
“你没有妖丹。”双方沉默之时，余斯岚开了口，她望着熊妖平静地说道，“你没有妖丹，化不了形，你也应该明白，她只是一个凡人，最怕的便是野兽妖人。”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她如今已经不是你曾经见过的样子，她如今不过是个耄耋老人，神识不清，带她来见你，与我们而言，不是明智之举。”
熊妖沉默，它抬起头：“我可以让她做妖修，让她跟我回去。”
余斯岚笑：“你不怕她怕你？”
熊妖摇头，偌大的脑袋晃荡：“不，她不会，她第一次见我就没有害怕。”
余斯岚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现在的模样可不是她遇见你的模样。”
熊妖想了片刻，身躯渐渐变小，身上的人皮落地，它逐渐变成了一只狗的大小，它抬起头：“我跟你下山，我去见她。”
长赢看向它身后的那群小妖，熊妖回头，对着一众小妖摆摆手，小妖们纷纷四散游走开。
余斯岚从空中落地，偏头和长赢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山下是针对熊妖的陷阱，两人收起长剑，余斯岚走在前面，熊妖跟在最后，两人一熊就这样往山下走去。
行走在腐烂的枯枝上，余斯岚偏头，却看见长赢似乎有些走神，她没说话，这几日都是这样。
长赢望着余斯岚的背影走神，他脑海里还在飘荡着她刚刚的话，她说问道宗的规矩，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问道宗虽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宗门，但只是一个宗门而已，可她为何如此在意所谓的问道宗的规矩？
下山的路还是很崎岖，余斯岚拿出了老人做的酥油饼，一边走一边吃，熊妖见状，望着她说道：“那是她的手艺。”
余斯岚回答：“对啊，知道我们要来寻你，担心我们吃不饱，所以她做了一点让我们带上。”
她随手将将油纸包着的酥油饼递给了熊妖：“剩下的给你吧。”
酥油饼落到了熊妖面前，熊妖沉默片刻，两只爪子接住了，闻着油香味，它眼角有泪水滑过，似是回忆起了过去。
长赢默默地摸了一下怀中的酥油饼，早已经冷了，他抬头，前方余斯岚像是没有注意到熊妖的异常一般，始终目视前方。
而熊妖捧着酥油饼却轻轻开了口，它看着手里的酥油饼说道：“彼时，我与一狐妖争斗，失了妖丹，山中小妖欲夺我修为，我逃到此处，被她所救……”
长赢偏头看了一眼它，可熊妖根本没有注意到，它还在回忆往昔：“她不知我是妖，待我如常人，常说，我若是人多好，可我失了妖丹，连化形都做不到。”
它语气悲恸，声音颤抖：“后来，还是有妖找了来，我不能牵连她，便离开此地，可如今回来，却寻不见她人去了何方。”
余斯岚的语气不为所动：“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熊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依旧看着手中的酥油饼，它还陷在过去，完全没有在意余斯岚和长赢，它不怕，它比两人的修为更高，所以对于余斯岚的话，它丝毫没有听进去。
雾气在逐渐变淡，两人一熊看见了河流之上的宁护城，作为修士，目光是极好的，自然也就看见了城外，问道宗长老一人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余斯岚和长赢对视，熊妖也看见了，它停下了脚步，说道：“带她来见我！”
它将酥油饼收了起来，背脊弓起，身躯渐渐膨胀起来，那双熊眼充满了警惕。
余斯岚点头，和长赢一同往前，熊妖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一双眼睛有一定的松懈。
可就在下一秒，它的脚下生出无数光辉，余斯岚佩剑出鞘，她踏剑而行，长赢反应也极快，足尖点在她的飞剑之上，和熊妖拉开了距离。
熊妖大怒：“你们竟敢骗我？！”
余斯岚站在阵法之外，带着长赢一同退开：“不曾骗你，我说过，你越界了。”
她偏头，一道凌厉的攻击从她脸庞擦过，落在了熊妖身上，穿着长衫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余斯岚的身后。
“任长老，交给你了。”余斯岚和熊妖拉开距离。
问道宗长老明了点头，一杆拂尘入手，他看着熊妖脚下阵法，嗯了一声：“且退下，小心伤到你。”
长赢欲言又止，余斯岚却拽着他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中年道人：“长老他……”
余斯岚没有回头，而是抬头，城墙之上，宁致攥着一把折扇紧张地看着，见着余斯岚，他挥了挥手：“旭枝师姐，叶师兄。”
余斯岚抬手招了招，城门开了一条小缝，宁致的表情却不轻松，他抬眼望了一眼前方，任长老和熊妖对峙，陷入了胶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是遗憾地说道：“旭枝师姐，叶师兄，老夫人她……”
他顿了一下，闭了闭眼：“老夫人她役了。”
长赢有些茫然，他不确定地问：“你说谁？”
宁致叹了口气：“老夫人，叶师兄，老夫人是吞金自杀。”
长赢双目失神，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清楚了，可是好像什么也没听明白，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余斯岚闻言却叹了口气，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熊妖被困阵法之中，任长老拂尘如剑光，血色在阵法中沁润了土地，可熊妖依旧望着宁护城的方向，一双目光坚定。
“我要见她！”它的吼声震耳，掀起的声浪仿佛形成实质，若非有阵法，此刻已经成了飓风。
没有人回答它，任长老招招见血，它却不管不顾，顶着任长老的攻击，一步一步往前，可脚下的阵法困住了它。
猩红的血液在它脚下形成一个个血色的脚印，它却还在一步步往前，沉重的脚步震动了地面。
长赢终于还是抬起了头，他想问为什么，他不明白，不明白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凡人，只是一个凡人，却让他心绪不宁，她只是无数个老人中的一个，她话还多，人也认不清，没有半点分寸，他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把手放入怀中，那酥油饼早就凉了，变得硬邦邦的。
耳边，余斯岚的声音很飘忽，他甚至有些听不清，她说：“何必……”
对啊，何必呢？只是一个熊妖而已，她为什么会寻死呢？她都活到现在了，八十多岁了，本就没几年活了，怎么要去寻死呢？
他抬起头，却和余斯岚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悲悯，长赢不懂，她为何会如此看着他？
余斯岚却伸手递给了他一把剑，那是她的佩剑，她说：“你可以去杀了它。”
他转头，那熊妖轰然倒地，地面又是一阵震动，他攥紧了剑柄，剑柄之上还残留着余斯岚的温度，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熊妖走去。
余斯岚站在原地，宁致不解地开口：“旭枝师姐，这是？”
余斯岚看着长赢的背影，她的声音传进了长赢的耳中：“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人。”
长赢攥着长剑的手有一丝颤抖，偏头看了她一眼。
余斯岚却没看他，她只是觉得他短暂地感受到了所谓的母亲，所以，她愿意给他一个作为儿子动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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