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站在山洞前，望着那半透明的结界，手掌再次按了上去，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了。
他神色凝重，在他手掌之下，那半透明的结界缓缓消失，他眼睛一扎也不眨地盯着，那结界以他手掌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蔓延消散。
结界消失，漆黑的洞口露了出来，一声清脆的铃响，长赢警惕地望着山洞洞口，没有贸然进去。
直到没有任何动静再发出，他才迈开步伐沿着溪水往前走去，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很是清晰，显得山洞很是空旷。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终于，他看见了那一抹黑色之中极为鲜艳的红，一团红线漂浮于空中，四周皆是黑暗，只有红线红得耀眼，像是吸尽了周围所有的光。
长赢伸手，他手心冒出一团火，照亮了四周，浮空的石台，以及石台上浮空的因果线。
洞中静得可怕，长赢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因果线，那是他来到云峰的目的，是他期盼谋划无数年的重要物件，是他改变一切的希望。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有些打扰到了自己，于是他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上前。
他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谁知一个影子的声音再次出现：“你想清楚了？”
长赢立马收回手，转头，不知何时，一个虚幻的影子站在他身侧，这次，影子不再是漆黑一片如同剪影，而是有了样貌。
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深邃，穿着一袭水墨衣衫，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叶知桓的面容是长赢见过最出色的，可眼前这个男人，比叶知桓更甚。
他站在那，带着一抹笑，笑容让人舒适，也让人下意识信任，望着人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信服的上位者气质。
他正看着长赢：“你真的决定带走它？”
长赢抿唇，随即坚定点头：“前辈既然允了，何必又问我。”
谢观止笑着摇摇头，颇有些苦恼：“你若带走它，我必然会跟着你离开，你想清楚了？”
长赢皱起眉头：“为什么？”
谢观止笑：“因为，我是它的器灵。”
长赢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观止，谢观止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表情，只是笑着解释：“因果线乃天道产物，身为神器，产生器灵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正常炼器，偶尔也会诞生器灵，不是吗？”
长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会炼器，自然明白谢观止说的是对的，可是，可是……
他嗫喏了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谢观止反而越过了他，目光落在因果线上：“身为前任圣君，应当守护因果线的存在，本身就是因果线，是不是很奇怪？”
长赢终于还是回神，他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前辈的话，确实出人意料。”
谢观止轻叹了口气，随即轻声说道：“所以我才沦为岚岚的囚徒，我并不怪她，相反，我很爱她，只是，我不想做这个囚徒了。”
他正视长赢：“所以，带我走吧。”
长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晚辈是必然要带走因果线的。”
说着，他伸出了手，下一刻，他的手指穿过了因果线，因果线还保持着原样，一动也不动，长赢诧异。
因果线就在那，可是，他摸不到也拿不到，仿佛那只是一束光，谢观止在一旁见状笑了一声：
“你真当它只是一条线吗？若想得到它，你至少要它能够触碰你，因果线，连接的可是世间万般因果。”
他半透明的身躯晃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一阵术法的波动，长赢转头看向他。
谢观止笑着解释：“我既然想你带走它，自然会帮你。”
空气泛起涟漪，像是破开了平静的水面，谢观止后退一步，指了指那荡开的涟漪，说道：“进去，然后忘记你所有的身份，失去你所有的记忆，去感受它，也去感受它的主人。”
长赢站在原地没动，他对谢观止并不信任，谢观止并不介意，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没有害你的理由，我只是想离开云峰。”
长赢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迈开步伐，一步跨进了那涟漪之中，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漆黑的山洞之中，因果线红得耀眼，谢观止望着因果线眼角的笑渐渐消失，他半透明的身躯没有变化，他翻身坐在了悬浮的石台上，因果线缠绕上了他的指尖，他低头看着因果线，闭了闭眼，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
“岚岚，你的心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
长赢一步踏出，眼前却是喧闹的人群，繁华至极的街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行走在其中，放眼望去，他发现自己高了不少，看见的几乎都是人。
“谢观止，前面有放焰火的，我要看。”声音有些娇蛮，更多的是霸道。
长赢感觉自己低下了头，可他却像个旁观者一样，感受着自己弯下了腰，声音变得柔和：“好啊，还有呢？”
眼前的人，也许是他视角变高的缘故，她看起来娇小了许多，眼里更多的是傲气，不像他第一次见她时，满是上位者的气息。
是余斯岚，或者说，是年少时的余斯岚，年少轻狂的余斯岚，她穿了一身红艳艳的裙装，在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长赢透过谢观止的目光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失神，这是余斯岚，是旭枝，她美得张扬且毫不掩饰。
她声音清脆：“没了，看我心情吧，过些日子我要迎战紫金山的少年剑仙，我会胜，你记得来看。”
长赢听着谢观止温柔地笑了两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我当然知道你会胜，你从来都不会输。”
余斯岚不甘地仰头看他，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就没有赢过你！”
谢观止失笑：“我修炼了多少年，若是让你胜了，岂不是白修了多年，走吧，去看焰火。”
长赢能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温度，温热，余斯岚的手指纤长，带着薄茧，拉着他的手，恰到好处的合适。
他转头，或者说谢观止转头，少女双眼明亮地盯着一处杂耍，远处的火树银花照亮了她明媚的脸庞。
他感受到心口传来的一丝丝说不上的感觉，不知如何描述，也许是长赢的感受，也许是谢观止的感受，长赢弄不清楚，但是莫名地感到几分喜悦。
焰火很美，焰火下的余斯岚也很美，谢观止牵着她的手于人群中穿梭，长赢用他的眼睛看着余斯岚，这一刻，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他躲在阴暗处，默默感受着属于来自于几百年前，谢观止的心动。
“谢谢你陪我出来，明日诸葛邰要去诸葛主家，我要跟着去看着，免得让人伤了他。”
谢观止有些无奈的语气：“好，只是，岚岚，你真的不和我去问道宗吗？”
余斯岚失笑，手扶在剑柄上，下巴微仰：“我注定是这修仙界的剑道魁首，问道宗太小，装不下我。”
她睨了他一眼，掩不住的狂气：“整个修仙界都装不下我，我肯定是那一剑斩天的人。”
谢观止失笑，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头，却被余斯岚躲过，她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头也不会，只是朝他摆摆手：“谢观止，我才不信你的话，你是问道宗掌门，才不是什么问道宗弟子。”
长赢听到谢观止站在原地说：“可我说，我是你未来的道侣不曾骗你。”
余斯岚的声音幽幽传来：“那就等未来再说，我的答案我会自己去寻。”
长赢茫然，他想伸手，想上前，可他并非谢观止，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谢观止的声音：
“她很聪明，剑道天赋极高，却又自负，脾气倔强，我爱她。”
长赢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谢观止的身体脱离了，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看见了谢观止高大的身躯。
谢观止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目光复杂，最后化作了一抹浅笑：“你要得到因果线，就要知道的更多，知道更多我与她的故事，你要爱上她。”
满天焰火之中，谢观止的笑容却更仿佛比焰火更加耀眼，长赢正要说话，眼前的一切都变了，焰火消失，街市消失，眼前是一片云海。
他转身，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是云峰，是圣女的住所，他感觉自己迈开了步伐，往宫殿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匆匆走了出来，眼中有笑：“师尊，您又去看那个人了吗，她还是不愿意来问道宗？”
是如今的问道宗掌门，多年前的李栖源，他一板一眼的，看得出来是个极重礼的。
谢观止叹了口气点头：“对啊，但是她会来的，我和她是命中注定，后面的路，她注定要一个人走，我看不到了。”
谢观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栖源：“栖源，你想为师收个师妹吗？”
李栖源陷入沉默，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谢观止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栖源啊，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了，岂是你不想便不想的。”
李栖源还想说些什么，谢观止却走向了宫殿：“西南的诸家族，你去传信，若是本尊所说他们做不到，就滚出西南。”
“若是下次在西南我再看见一个饿殍，那他们的人头就悬挂在西南结界边上，要权力可以，我给，要庇护也行，我付的起，但若是再出现先前那样的事，我饶不了一人。”
在他身后，李栖源点头：“师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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