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朱衙内仗着自个儿的老爹是一品太师,平日里欺软怕硬、胡作非为。

云栖碰巧见到两次朱衙内欺负人的时候,对他的印象甚是差劲。

“你啊,刚才还在担心自己,现在又去笑话别人。”姚清嘉掩面笑道,“朱衙内是该吃点亏,他那张嘴不知得罪了多少公子哥。”

朱衙内狼狈得不像话,玉冠掉进雪堆里,头发毛躁躁的。

赵瑜摆明了的要欺负朱衙内,揉完雪球接二连三地砸向他,“朱元魁,接好了,本郡主赏给你的五连环雪球。”

朱衙内彻底被砸傻了,丹阳郡主敢直呼他的名字,但他可不敢跟丹阳郡主作对。

柳絮般的雪花倾泻而下,云栖的视线无意间转到了秋阑阁。

赵景央站在阁楼的栏杆前,身姿笔直,似是在认真赏雪,似是在观看着阁外肆意嬉闹的少年。

云栖第一次有点明白了夫子讲的那句“高处不胜寒”。

她没意识到自己看得出神,等她思绪回笼,顿时一惊。

赵景央的神色被漫天的雪所掩盖,他正在俯视着她。

云栖几乎屏住了呼吸,镇定地垂下脑袋。

太子并没有她的长兄岁数大,却让人望而生畏,让人不敢直对着他的目光。

听丹阳郡主说,太子一年要读的书卷就可堆满两间厢房,且陛下会亲自抽查。

大抵这就是皇室子弟的苦恼吧,生来锦衣玉食,理应要辛苦点。

云栖没有见识过天家的威严,因此内心的胆怯很快就消失了。

姚清嘉轻咳道:“栖妹,跟在曼淑姑娘后边的,是孙家二郎吗?”

“孙知文?”云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雪人吸引,笑道,“是他,他跟贺昀一个德行,没脸没皮的。”

“依我看,孙家二郎是个直肠子,不是登徒孟浪之辈。曼淑姑娘的性情温和,若孙知文对她软磨硬泡,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姐姐,你何时学会的乱点鸳鸯谱儿?孙知文不仅呆头呆脑的,还整天缠着柳姑娘,他是称不上什么登徒孟浪之辈,但柳姑娘绝对不会跟他日久生情的。”

姚清嘉嗔怪道:“栖妹,纵然贺昀有千般不好,但你不该这么说孙知文,你忘了么?去年花朝节,大理寺卿之女何芙掉进湖里,第一个冲上去救她的可是孙知文。”

云栖吐了吐舌头,幽幽地说:“姐姐,那你觉得孙知文对柳姑娘死缠烂打的,是君子所为吗?”

“罢了罢了,怪我多嘴,道别人的闲话。” 姚清嘉故作生气道,“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女郎,日后莫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看你还敢说出噎我的话么。”

云栖求饶道:“姐姐原谅我吧,我哪里算是伶牙俐齿,顶多是爱逞口舌之快,耍点小聪明,说难听点,就是脾气浮躁,不知天高地厚。姐姐若是记我的仇,今晚我寝食难安。”

这段话逗乐了姚清嘉,她反问:“你看,我只说你伶牙俐齿,你却自损了起来,什么耍小聪明、脾气浮躁。到头来还不准让我记你的仇?好没道理的话。”

春雪降在玉兰花绽放的枝头上,紫红色的花团裹了一层透亮的雪,摇摇欲坠。

云栖捧脸笑道:“我知姐姐把我当作知己,才敢在姐姐面前随心所欲。”

“好了,我认输。再说下去,你都要寝食难安了,我怎舍得记你的仇?”姚清嘉喜欢云栖的性子,在东平王府念私塾的贵女,属云栖和她投最投缘,可以肆无忌惮地斗嘴,聚在一块儿刺绣看话本。

至今,她们二人从未吵过架,情同亲姐妹。

雪不见停,让云栖愁上加愁,少顷,侍女来传话,说午膳备好了,请女郎们进阁。

席间欢声笑语,八仙方桌摆尽了山珍海味,红丝水晶脍、蛤蜊黄鱼羹、清蒸螃蟹,冒着热气,烟雾缭绕。

也有清淡的小菜、羹汤糕点。

云栖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快朵颐地提筷夹菜,胃口好到连喝了两碗茯苓鸡汤。

直到肚子有点撑涨,她才开始思索回府该如何应对父亲。

忽有一内侍鲁莽地推开阁门,喘着粗气禀报道:“殿下,出事了,马棚里有两辆马车受了惊吓……奴、奴才追了好久,没、追回来。”

赵景央平静地问:“你可知是哪两辆?”

内侍下跪答道:“回太子的话,是江小姐和丹阳郡主的马车。”

“是本郡主的马车丢了?”赵瑜的反应出奇淡定,“小内侍,你别怕,本郡主不怪你,恰好我想让母亲给我换辆新的马车,正愁找不着理由呢。”

内侍紧张的磕头谢恩,他来之前做好了被丹阳郡主辱骂的准备,没想到这次郡主那么通融。

赵景央复问道:“能否寻来新的马车?”

“殿下,大雪淹没山路,奴才愚笨,想不出法子找来新的马车。”

赵瑜满不在乎地说:“这事儿好办,临走时我跟淮安郡主挤一辆马车就行了。”

江兰微柔柔弱弱地附和,她愿意跟别的女郎挤一辆马车,勿要费心让内侍去另找新的。

经内侍这么通报,云栖的眉梢爬满了苦恼,山路被堵,想赶在未时回府,八成是不行了。

用完午膳,足过半个时辰,大雪总算舍得停下。

云栖不管旁的女郎走不走,反正她是片刻都不留在秋阑阁了,哪怕是徒步走回去,她也不嫌麻烦。

天公不作美,小山丘上陡峭的巨石猝不及防地滚进马棚,生生砸坏了三辆马车。

没有人想在这里玩了。

除了赵瑜要挤进姚清嘉的马车,北宁王府的嫡女崔沅及其同胞姐妹涌过来说道:“清嘉姐姐,我们的马车现在变得稀巴烂,迫不得已,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姚清嘉没得拒绝,但赵瑜不依:“坐不下了,本郡主、淮安郡主、云栖,带着三个侍女,车里没闲座儿。”

“这——”崔沅不高兴地敛起笑容,情绪低落地说,“难道就要我们继续待在这儿吗?如果不能赶在天黑之前下山,父王肯定会以为我们遇到了危险。”

赵瑜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让本郡主给你让位吧?”

崔沅脸色苍白,嗓音沙哑地说:“我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眼下还没好……丹阳郡主,若非如此,我们就徒步离开这座破山了。”

她知道赵瑜是个不近人情的,是以柔声向云栖问道:“云姑娘能不能先让我们坐上马车?等我们回到北宁王府,定派家仆亲自来接你。”

云栖扯了扯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

“崔姐姐言重了,我腿脚利索,徒步下山便好。”

崔沅欣然笑说道:“多谢妹妹谅解。”

赵瑜不情愿地耸拉下脸,用鄙视的眼神盯着云栖,像是在怨她为何要答应。

云栖朝她眨眨眼,道:“趁着雪小,你们快些启程,早点到府。”

……

车轮缓慢地碾过雪地,小厮不敢让马走得太快,然又要使劲用鞭子抽着,否则到天黑也赶不回去。

天际不再飘雪,来秋阑阁赴宴的女郎和少年走了大半,此刻山上渺无人烟,四周阴沉沉的。

“小姐,你别走这么快,弄湿鞋袜就不好了。”

雪芝苦口婆心地跟在云栖的后边,唉声道:“淮安郡主不是说了吗?山路崎岖,让小姐当心一点,走慢些。”

云栖现在只想背后长出鸟儿的翅膀,最好是能眨眼之间就飞回伯爵府。

她顾不得什么鞋袜湿不湿的,哀愁道:“雪芝,这山上兴许有野狼、野猪。”

雪芝闻言赶紧环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林,丝毫窥探不到其中藏着怎样的危险。

如果突然冒出来生吃人肉的野狼——

“小、小姐。”雪芝三步并两步地和云栖并肩行路,试图缓解害怕,嘴唇哆嗦着说,“小姐今日真不该溜出来,老爷肯定已经发现咱们偷跑了。”

云栖打了个喷嚏,拢紧斗篷,反思道:“下次要记得看黄历,反正今儿个被罚是板上钉钉的,但是我会主动认错的。”

“下次?”雪芝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强颜欢笑道,“小姐还想要有下次吗?”

小姐之前常跟老爷顶嘴,即使有错了,也要强词夺理一番,结果到最后,仍是被老爷狠狠地罚一顿。

小姐能够勇于承认错误,不失为一件好事。

云栖笑问道:“若我说没有下次,你信吗?”

雪芝几乎不用思考地回答:“不信,不信。”

“哦,看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爱闯祸的咯?”

“小姐,你误会我了。”雪芝委屈地嘀咕,“小姐知道我的脑筋转不过弯,还故意如此问我,小姐不是诚心为难我吗。”

“绝无为难你的意思——”云栖话说了一半,左脚不慎踩空,掉进雪窝,扭到了脚踝。

雪芝大惊失色地扶着云栖的胳膊,问:“小姐,你没事吧?”

云栖吃痛地捂着脚踝,冷和疼同时蔓延开来。

真真是诸事不顺。

云栖欲哭无泪,试图站起身:“可能要你搀着我走了。”

“哎——”少年幸灾乐祸的声音悠悠地飘进耳畔,“某些人,不好好地待在闺阁里边闭门思过,非要偷偷地跑出来贪玩,现在受罪了吧,回去该怎么向你的父亲大人交代呐?”

云栖本就郁闷的厉害,听着贺昀挑衅的口吻,再看他意气风发地牵着骏马,走到她的跟前,气便不打一处来,把今日的倒霉和晦气都归结到贺昀的身上。

“不劳贺公子挂念,先担心你自己吧,贺伯父的二十六式军体拳,你享受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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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桃花来酿酒
连载中池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