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氤氲着白雾，颈侧还沾着未散的水珠，随呼吸缓缓滑下。他敛眸听着窗外点点雨声，呼吸渐渐匀长起来。
朦胧水汽映得他眉目有些冷意。湿发凌乱的贴在额前，也有几绺垂至水面，随着涟漪微微浮动。
原本虚搭在池沿的手也松了力道，浸在水中。他眉心无意识蹙了蹙，胸膛起伏渐缓，与雨声一同沉入混沌的梦里。
落雨的日子倒是适宜睡觉。
水雾散去，浴汤如秋风入境的天一般慢慢地凉了，冷月跪在屏风外，见殿下还未起身，眉间染上几分担忧之色，不知如何开口唤他。
殿下平日沐浴与公务时最厌人打扰，可陆伯之陆公子差人来告诉他满庭芳出事了。
他原先还奇怪，殿下平日风流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小姐去后，再无一人能真正走进他，更别说一个酒楼的厨娘惹出什么事，要让陆伯之一身酒意跑来王府。
陆公子却说，她与小姐，长着一张相似的脸。
一个是早已病故的官家小姐，一个是生龙活虎的酒楼厨娘。五年过去了，纵是小姐还在，也该变了模样才是。
“殿下。”
思虑再三，冷月还是开口轻唤了一声。
彼时她正仔细地洗着手中的螃蟹，刷过盐水，蟹壳上隐隐有些斑点，有的呈絮状。这倒是有些奇怪，若说池中的螃蟹与昨日盆里挑出的是同批运来，倒不至于差别如此。
码头供往各正店的螃蟹多半是按箱数算，从江南涉水而来，约莫要一两月。长途运蟹本就损耗极大，若是某箱中还出现了病蟹，轻则传染一箱，重则是整船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着虽运蟹的数量大，但京城蟹价仍是居高不下，重金难求。
漕运时就务必注意瞧着螃蟹的情况。
既是同一批运到店里，怎会有的鲜活，有的染病呢。
昨日难不成是把所有的好蟹都烹来吃了，一个也没留下？手在腰裙上擦了擦，她起身准备到厨房去问三叔。恰巧碰到抬着水盆出来的阿福。
“阿福？”她试着叫了他一声，“这是昨日剩下的螃蟹？”
阿福面含歉意：“对不住啊贺小娘子，昨日是我眼拙，不知你手艺这般精巧。”
他将水盆放在小院的桌上，在腰间围布上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原是专挑闹腾的蟹来欺负小娘子，偷藏了几只，都在这了。”
贺元棠正愁找不到昨日的蟹，这便送上门来了，喜乐还来不及呢，哪里忙着去怪罪他：
“阿福，你真是太好了，我正为这事犯愁呢。”说着，她上手去抓盆里的蟹。
“啊？”阿福摸不着头脑，“贺小娘子，昨日我险些赶走了你，若非你聪慧灵巧，就这般放走一个做蟹的高手，掌柜合该饶不了我。”
“你大可放下心来，满庭芳这样好的地儿，我可不会轻易的离开。”
她笑着抓起一只螃蟹忽的放在他身前，阿福吓得跳起来。
阿福：“那、那日后若小娘子有差遣，定要告知我。”
收回螃蟹，她将水盆放在地上，抓了带斑点的病蟹左右看了看，又抬眼看他。
“阿福兄几岁了？应是比我年长，叫我小棠就好了。”
晨雾还未散尽，厨房烟囱已飘出袅袅炊烟，她坐在树下矮凳上满眼真诚的看着眼前这位
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
他的皮肤有些黝黑，个头不高，也算不上强壮。
灶火上熬着粥，米香混着柴火气飘来，院中几只芦花鸡正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晨风轻柔地拂过她的发梢，拂过他的耳边。
“该是十五六岁吧，家里人去得早，我不大记得了。”阿福抬手抹去鬓边的细汗，开朗的笑着。
哪知阿福比她还小一些，不过从前辛苦，看上去倒比同龄人成熟几分。
她微愣：“我、我只是无心问的......”
“是苏掌柜收留了我，掌柜她人可好了！”阿福摇摇头说不碍事，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两只螃蟹，岔开话题道：“你瞧了几日了，可是找到这蟹有什么毛病？”
回过思绪，她指着蟹壳处：“你瞧这几个地方，生了黑斑，这蟹也如将死一般没有精气，若是敲开壳来，其中大抵也是无黄的。”
“那怎的这盆里的螃蟹就不同？”
他记得盆里的是原先高厨子挑出来的螃蟹，说是这里的要新鲜一些，若有客人要点鲜螃蟹，挑里面的便可。
她道自己也有此疑惑，不过阿福在楼中时日久，可有见过这批蟹刚来时的模样？
阿福想了半晌：“先前都是由高厨子负责此事，旁人该是都没插手，我们从前也没见过几次螃蟹，不知道有何区别。”
“那你可知高厨子是哪里人？又是何时被宫里请去的？”
放下了手中螃蟹，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说不上来。
“高厨子......应是与小...小棠你一样是从江南来吧，其他州府的厨子，还没见过螃蟹做得这样好的。”
看着她又拿起柳枝一缕缕掰着，阿福也拿起一根来，“进宫的话，好像也是在小娘子来的前几日。”
也是前几日？前些月阿兰姐姐被选到满庭芳来，秋闱后兄长中举可到京城学宫念书，二人入京后她因做蟹的手艺进了满庭芳......
好像也都是这几月的事情。
这些事桩桩件件接踵而至，表面看着似乎都与旁人无甚干系，或许只是巧合，自己多想了吧。
昨日下午从满庭芳离开，到做蟹的正店各处问过，蟹厨大多都是自江淮而来，定是自己昨夜没睡好，有这样多的猜测。
……倒是昨夜？昨夜睡前似乎是撞见过一个黑衣之人，从墙上疾行而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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