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黄昏,落日将西边天际晕染上了缤纷的色彩,一只灰色的信鸽划过落日飞入皇宫,将扶光的消息送到了夏璟言的手上。
夏璟言看完纸上的信息,自嘲的笑了声,道:“八美池,看来朕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果然很厉害啊,刚到明州几日就找到人了。还是傅爱卿厉害,朕的皇叔、朕的锦衣卫、朕的臣子,不惜冒着砍头之罪也要帮他。”
手心的纸被夏璟言揉成一团,轻飘飘的扔进了湖里,夏璟言阴沉的盯着那团纸缓缓沉入湖底,冷冷道:“那么厉害,也不知道护得住他们吗?”
“言言。”夏璟宴轻轻喊了一声,欲言又止,他从夏璟言十四岁时就陪在对方身边,却是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天子的杀意。
夏璟言冷笑一声,道:“放心吧,皇兄,朕既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他们的生死,掌握在傅爱卿的手中。皇榜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夏璟宴道,“不出三日,便会送到青州。”
“嗯,”夏璟言冷淡道,“我只给他七日时间。派人盯好他们,一举一动都要随时告诉我。”
青州府衙前,乌泱泱围了一圈人,对着府衙前的皇榜议论纷纷。
“哎,这写的什么啊?”有不识字的百姓朝周围人问道。
有人道:“说是皇太弟病重,圣上张榜为皇太弟广寻名医。”
“皇太弟病重?什么病?”
“上面没说,只说殿下危在旦夕。之前听说储君近三个月没上朝了,原来是病了。”
“怎么会这样?殿下那般好的人,前不久殿下过生辰,四处兴建义塾、设棚施粥,那些粥棚至今还在呢。”
“唉——天妒英才啊,殿下才十七......”
“傅洵之!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璟熠不会有事吗!”瑞王紧握皇榜,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傅洵之卧房,啪的一声将皇榜摔在桌上。
傅洵之正在看信,见状问道:“殿下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看!”说着,瑞王将皇榜甩到傅洵之胸前,吼道,“你不是说他会没事的吗!那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多痛苦才病这么重,宫中太医都治不好要张皇榜四处寻医。你回去!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瑞王说话间,傅洵之已将皇榜快速扫了一遍,神色愈发凝重。瑞王一把拉着傅洵之就朝外走,口中嚷道:“我这就把你押回去,我侄子若是没了,我给你没完!”
“行了!”傅洵之皱眉,拂袖甩开瑞王,沉声道,“去给林峥写信,问清楚。”
皇宫,南星将刚从飞进林府的信鸽身上取下的纸条交给夏璟言,纸条上询问夏璟熠生病之事。夏璟言看完纸条,带着纸条和夏璟宴南星两人径直去了皇宫内地牢。
皇宫地牢专用于关押隐秘罪犯,自夏璟言继位后,几乎没有用过,连老鼠都没几只。地牢里阴暗潮湿,空空荡荡,林峥、张逸卿两人被关在一起,林峥躺着床上翘着腿眉头紧皱,张逸卿坐在破旧低矮的四方桌前,静默无语。
听到狱卒的叩拜声,两人方纷纷起身,对视一眼后,林峥低声道:“记住,什么也别承认。”不及张逸卿有所反应,夏璟言三人已快步到了牢前,命人打开牢门。
“取笔墨纸砚来。”夏璟言对狱卒吩咐完,迈步进了牢房。
“陛下,”林峥、张逸卿两人垂首站在牢中行礼后,林峥跪下,道,“属下认罪,任凭陛下责罚。”
夏璟言冷冷看了林峥一眼,道:“林指挥使认的是哪件罪?”
林峥垂头道:“属下一早找到了傅将军,却隐瞒陛下,属下欺君,罪该万死。”
夏璟言冷淡道:“就这些吗?”
林峥又道:“属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违背主子命令,罪加一等。”
“还有吗?”
林峥伏首,道:“陛下,除此之外,属下绝无再做过欺君瞒主之事。”
夏璟言冷笑一声,语气随意道:“林指挥使的话,朕是想信也不敢信了。你们的好友瑞王飞鸽传书给你,朕帮你带来了,你看看吧。”
夏璟言伸手将纸条递到林峥面前,林峥直起身,双手接过纸条,匆匆看了一眼,他们今日刚刚回京,回京路上已经知晓了皇榜寻医之事。从他离京至回到长安,不过七日时间,在他离京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殿下时,殿下并无病重之态。他隐约察觉这或许是陛下散布的假消息,却也不敢确信殿下真的无事。
“殿下……他怎么样啦?”
“和你离开时一样。”夏璟言淡淡道,“写回信吧。”
狱卒已将笔墨纸砚在低矮的四方桌上摆好,林峥松了口气,起身在木桌前坐下,提笔蘸墨在纸上了了写了几个字,交给夏璟言。
夏璟言看了一眼,冷嘲道:“林指挥使是对哪个主子都不忠心啊,朕倒是觉得宽慰了许多。”
林峥默然。
夏璟言望着林峥,少顷,道:“林指挥使还有话要说吗?或许,这就是朕与林指挥使的最后一面了,念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林指挥使的最后遗言或许朕会认真考虑的。”
半晌,林峥抬头看向夏璟言,道:“属下认罪,无话可辨,只求陛下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夏璟言短促的笑了声,带着隐约的失望和自嘲,道:“无辜?你是说张逸卿?林指挥使和张爱卿、傅爱卿果然情深,甘愿为傅爱卿赴死,死前想的也是保下张爱卿的性命。”
“陛下,”林峥迅速跪下,道,“逸卿实在无辜,恳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他女儿还小……”
“你去和璟熠说!”夏璟言厉声打断林峥,语气中满是怒气。
夏璟熠弯身直直盯着林峥的双眸。地牢光线昏暗,但林峥还是看到了面前少年的眼眶通红,黑亮的眸子中闪着泪光。林峥倏然哑了声,垂眸不语。
夏璟言喉咙滚动,努力抑制着自己情绪,良久,缓缓起身,道:“只要你能做将这一切对璟熠和盘托出,只要你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告诉他傅洵之是故意假死,是故意离开他。只要你能对他坦白你三个月前就找到了人,却刻意瞒着他。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我就放了张逸卿。璟熠如今就在麒麟殿中,正准备他和傅洵之的婚礼,你现在去告诉他这一切,我立刻放了张逸卿,如何?”
林峥低垂着头,不动。
夏璟言冷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也不敢?你不是心疼张逸卿的女儿吗?你不是不愿看到她年纪轻轻失去爹爹吗?那你就去告诉璟熠真相。这牢门,朕一直为你开着。”
夏璟言冷冷说完,将纸条递给南星,道:“送出去。”
“是。”南星接过纸条,却没跟着夏璟言夏璟宴两人离开。待夏璟言夏璟宴两人的脚步声从地牢消失后,南星方对着跪在地上的林峥开口道:“林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永远以主子为先,誓死效忠主子,这不是你教我们的吗?”
林峥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要开口,南星等了须臾,却没等到对方发出声音。
南星垂眸,展开手中的纸条,道:“其实你写的没错,至少,你对傅将军很诚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错愕之下,林峥脱口而出,“陛下不是说殿下没事吗?”
“如果你指的是身体,那陛下说的没错,殿下身体上确实无大碍。”南星盯着纸条上简单的四个字,低声道,“就连陛下,也没发现殿下已经出问题了。”
“殿下怎么了?”林峥沉声道。
“呵,”南星轻蔑的看了林峥一眼,道,“林哥如今才想起关心殿下又有什么用?殿下吃的好,睡的好,一天能睡六个时辰,林哥尽可以心安,”说着,冷冷的瞥了一旁的张逸卿,讥讽道,“心安理得的去救你的好友。日后殿下,就不劳林指挥使关心了。”
从西至东,信鸽飞进了瑞王府中。瑞王、傅洵之两人时刻在等着信鸽,见到信鸽飞来,迅速取下信卷、展开。
“病危!”瑞王失声喊了出来,“不是病重吗?这才几日就病危了!傅洵之!你——你去哪?!”瑞王一抬头,只看见了傅洵之快步流星的背影。
“骑本王的千里马去!”瑞王喊道。
傅洵之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前往长安。在三日后的深夜,到达长安城西门。是夜,月色明亮,城门紧闭,傅洵之正欲叫门,城门却在他出声前开了。
城门缓缓打开,夏璟言夏璟宴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城门正中。
计谋。
傅洵之瞬间意识到了,心中却松了口气,跳下马,牵着马匹走到两人面前。
“殿下没事吧?”傅洵之停在两人一步距离处,问道。
夏璟言目光冰冷的盯着他,须臾,转身迈步离开,一言未发。
夏璟晏望着傅洵之,道:“他不知道你回来,已经睡下了。”说完,也转身跟上了夏璟言。
傅洵之牵着马,跟在两人身后。路上无人,寂静无声,月色惨白,黑色影子在苍白的地面下拉的极长,三人一马沉默的向皇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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