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双手抱树,眼神呆滞,见到院中众人脸色也丝毫未变,只慢吞吞地下树,走到池鱼旁边。
他很年轻,神色像没睡醒,扯起池鱼的耳朵。
“啊、啊、啊……哥哥哥——”
原来是池鱼的哥哥。
男人和池鱼长得很像,但气质却全然不同,一个跳脱一个呆呆的。他像是才发现周围人的存在,侧脸看了沈令仪一眼。
“嗯——你是谁?”他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感情波动。但这股呆滞又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天生的。
这么巧,院里人还挺多。
沈令仪微低下头,刚要抬起开口,就听见蒋书文简言解释:“今后沈姑娘会同我们一起在解意府。”
众人本就各自有自己的事情,没过一会儿就散了。池鱼的惨叫频频从不远处传来,姚曜月收拾了一番他自己又关上屋子睡回笼觉了。但原地站着一个这位池鱼的哥哥。
“你入了解意府。”他一字一顿,说话有些不连贯。
沈令仪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嗯了一句。
他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眉眼抬了一下,隐隐像是有些兴奋:“我、池树、你、位列多少。”池树跃跃欲试,身后的双刀就要拔出。
“我们、打、你来。”
沈令仪挑了挑眉,打量这人。他表情气质都呆滞,眉眼间有种近乎纯粹的东西,说话也像是刚学会的一样,虽然是池鱼的哥哥,但看着和池鱼实在太……不相像了。
“位列?”她抛疑,旋即反问,“……你是什么位列?”
“解意府第二!”他不等沈令仪反应过来,就扬起双刀向她砍去。一劈一砍间,池树脸上的表情竟然越发生动。
他眼里只有自己手中的双刀,但对面的女人只躲,并没有直面攻他,令他很失望。
这个新来就能住在解意府中的怎么实力这么弱?
——他不相信。
嘴角笑容咧起打算继续攻击,池树的动作却不知道为何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兴奋化为平静,又是面无表情一脸呆滞。
“放下,池树。”
声音从沈令仪的身侧传来,这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和严肃,明显是道命令。她打眼望去,拐角处戚尧迈出。他今日穿了一身常服,青绿衣衫显得春日更加盎然,腰间悬挂着玉石,发丝端正束起。
沈令仪微挑眉,唇角意味不明地上升一点弧度。
戚尧踏步过来,看了池树一眼:“她不用列位。”
“你先下去吧,池鱼昨日的烂摊子还未收拾——”
他话未说完,池树便疾驰出府门。沈令仪略含惊异仰头,见他神色如常,不过与方才相比,却是莫名出现了一股散漫劲儿。
“倘若府主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在下就先回房了。”她表情从容,心里却不。
她突然还想回房睡觉了。
戚尧唇线抿直,依旧和昨晚命令她做这个做哪个时一般严肃,两手背在身后,沉默地晾了她良久,终于开口:“有事吩咐。”
“跟上我。”
沈令仪听见这话,刚想踏进房中的脚步一滞缓,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径直地走近自己房中。
她动作很快就跑了出来,门外的戚尧对她的行为却似乎有些不高兴,瞥了她一眼。
“这里不是你家。”
戚尧却浅浅扫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裳一眼,眼尾轻垂,侧过脸。
这里不是她的家,所以她得听戚尧的话。
沈令仪觉得自己似乎是听出了他暗藏的言外之意,没再多说什么,手中攥着的东西塞进衣兜,追着他的脚步跟了上去。
“听过解意府么?”他路上出声,话语无心而随意,“虽然也就这几年的事。”
听过,还待过几年。
她眼睫低垂,摇了摇头。
“从前也有个解意府,但那个解意府却只供杀人,后来听说似乎是一场大火,那位府主死了,解意府府中众人就此倒台。”
“不过——还剩了一个,就是你要找的那位。”
沈令仪瞬然仰头,眼底诧异,但很快掩去。从前解意府中的人,是个女人,医术卓绝。
明魏怎么会和她有故交?还欠她人情?
不对劲。
但这股怀疑下一秒就被另一种感情彻底取代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随即高悬,手指攥紧进掌心。费力睁开眼,她目之所及之处原来一直火光憧憧,火光尽头,各人倒伏打滚,那个女人睁大了眼,向回头的她哀求。
救救我啊,有暇。
有暇有暇……沈令仪摸摸身侧,一片空荡。原来那把剑已经被她丢了,她心定下来,不过分秒之中便从记忆中抽离,听见戚尧继续讲:“解意府虽为官家设的,但里面的人却都是江湖上的人。”
“除了负责暗中监视‘五灵氏’,当然还有其他职责。”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沈灵仪多看了他一眼。现在戚尧和她讲的话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不为人知的机密。
明面上监视“五灵氏”的另有机构。解意府从来不为人知。
它地处本就偏僻,就算有人经过,也只会猜测这里该是个镖局或雇打手的地方。
戚尧的脚步停下来,沈令仪心中有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竟险些撞到了他的背脊。
但是脊背她倒是没撞到,因为戚尧退后两步,身影在左,她撞到的是走廊的立柱。
……
沈令仪额头吃痛,面无表情地望向造成这次事故的“帮凶”。
“帮凶”只留给她了个背影,声音依旧冷淡。
“跟上来,要到了。”
*
……怎么是练武场。
蒋书文见到她,上前搭话。
“哎,是沈姑娘,”他看了一眼沈令仪旁边的戚尧,“解意府的训练强度比较高,你同我们一起练,应该就能早点适应这里。”
沈令仪点点头应他,拉住戚尧的衣袖,低声道:“你跟我过来。”
戚尧低头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表情正常,只是他腰间的玉珏晃动得更厉害了。
兰泽亭。
“你把我拉到这儿有何事?”他于亭中石椅坐下,四顾风景。沈令仪也环视了一番,发现这里确实是好风景。
听说之前这里尽都荒废了,自从新府主上任后才又翻新了,种上了好些花花草草,水中也养了不少鱼。
她没有坐下,而是突然间用两只手撑着石桌面,俯身目视着坐下的戚尧。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沈令仪来得快,招式打得戚尧措手不及,“是不是还在因为那天我失约了而生气?”
她俯身更近,望向他的眼神毫不躲闪,眼里是赤/裸/裸的坦诚。
戚尧本来还一脸严肃,真像是沈令仪的顶头上司,但没想到他这个直系下属竟然毫无对上司的敬畏之心。
他桌下的脚开始踮起微抖,上半身岿然不动。
沉默一阵,躲闪的目光才和她相接。半空中二人目光相触,却没有即分。
“是。”
是又怎么了。
“我就知道,”沈令仪得到答案后翘起嘴角,“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的戚尧啊——
沈令仪嘴角泛笑。
“就是他!偷吃了娘娘的糕点!”不知道哪位宫妃手下的丫鬟,光听声音就极尽嚣张跋扈,“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我说你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我瞧啊,你是不是就是个野种啊——”
女人死死抓住戚尧的衣领,这个被他辱骂的年幼孩子却一言不发,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她。
她的身后都是丫鬟,但瞧起来应该都是比她等级要高上一点的。
“果真是他?我早就听说……”
“但是听说他爹可是大将军呢,这小家伙会不会突然打人咬人朝我们扑过来啊——”
其中有个站出来,打算说说公道话:“这件事本就是你做错了,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糕点,我们丢的糕点是不是就是你偷的?”
“勇于承认也是个可贵的品行。”
慈眉善目掩盖不住她们眉眼间的淡淡恶意,有些或许真是不知真相,有些却是故意为之。
小小的戚尧眼里洞穿了各人各色,沉默地受着这些,侧过了脸,不去看今日刺眼的太阳。
她们最好把事情闹大。小戚尧胸有成竹——他知道在这些人中究竟是谁偷吃了糕点。他也有证据。
不过这个方法的唯一漏洞就是会把庆宁公主牵扯进来。
长公主庆宁时而不时地给他一个藉藉无名的大将军之子送糕点,怎么想都奇怪。
“你们在干什么——!”沈令仪从远处冲过来,两手一扒拉驱散了众人,护在小戚尧身前。
“是这样的,长公主,这小贱……这孩子在路上偷了娘娘李妃宫中的糕点,李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话的丫鬟扬笑,眉头哭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瞧,他宫中怎么会有这糕点,这可是只有……”
小庆宁一下就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又瞥了眼戚尧看似平静实则酿着坏水的脸,出声阻止,并没有多加遮掩。
“糕点都是我拿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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