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装没看见,方向却突然一转,步伐朝着那股视线的方向走去。
跟在后面的小屁孩似乎是觉得刚刚沈令仪的转头是意外,这次虽然有所收敛,但目光还是无法让她忽视。待手上的糖葫芦慢慢吃完,沈令仪慢慢踱步,背手像是不经意靠近了那小屁孩躲藏的自以为隐蔽的地方。
糖葫芦吃完,只剩个空枝。
陈加一背靠在墙角,不时探出头去张望。
沈大侠在这儿,那戚大侠应该也不远。叫他们当时一句不说就在鸮市里把他丢下了!他现在当然要他们吃点苦头吓一跳!
只是……
陈加一眼尾耷拉了下来,眼中有些黯淡。
阿姐叫她出来是寻药的,如今他已经出来这么久了都没找到药,那阿姐的病可怎么办啊。
他想着想着咬了咬唇上的死皮,又突然想起来,往外探出头。可他眯眼仔细一环顾,就在方才他出神的片刻,沈大侠的身影竟然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陈加一彻底慌了,踏出墙角一两步,在原地转圈圈,可怎么样就是找不到她的人,连一抹影子都没有。
其实他想找到沈大侠和戚大侠的目的不只是要报复他们让他们吃点苦头,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找他们帮忙……帮忙能不能找找阿姐让他找的药。
他从小长在覆南祁山中,对除了覆南外的其他地界都不认识,但是阿姐性命垂危,只有不剩多少时月了,他从漠边找到这中虞,还是没有找到阿姐口中说的药。
看来把希望寄托在沈大侠和戚大侠上是无望了。
陈加一垂头丧气,背脊微弓了下来。
风和日丽中一阵劲风忽然闯过陈加一身侧,他眼还没看清眼前,但似乎是根糖葫芦剩下的木棒,他便被逼至墙角深处,仿佛与方才的闹市隔绝。
他立马伸高了双手,停在半空。
“别别别别别——!”
陈加一双眼下意识闭上,感受到这股力道的变弱,他右眼睁出一条缝,声音中显然有些呆滞:“沈、沈大侠……?”
*
路上依旧人来人往,有商旅用在别处购置的便宜物件企图在中虞的东市大赚一场,却往往吃了大亏。
因为中虞什么没有,谅你多新奇的玩意儿,在这东市里也都是平常货色。
沈令仪手中的糖葫芦棒早就她扔掉了,脚步停在一家兵器的小摊上,她拿起一把长剑:“老板,这把剑……”
她话还没完,小摊老板立马指着这把剑,一脸殷勤,口若悬河般介绍了起来。
跟在沈令仪一旁的陈加一却不干了,眼神很是焦急,用手戳了戳她手肘,低声在她耳边碎碎念道:“沈大侠……你、你方才听到了我在说什么了么?”
小摊老板在一旁讲得口干舌燥,陈加一也不遑多让。
“我有钱——!”他突然抬高音量,小摊老板怪异地朝他看了一眼,转而变为和蔼地微笑,他声却不停,但只对着沈令仪讲,“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想要的那种药,你想要多少我都出!”
“哎呦!这位小少爷要的是什么药啊?”小摊老板耳尖听见,眉毛一挑像是发现了另一个商机,笑嘻嘻地就上前。
陈加一本来就有些闷烦,目光桀骜地移向了老板:“没你事!”
沈令仪似乎都能听见停在他嘴边将要吐出的“滚”字,眉眼一垂。
这位想必真是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她转头又瞧他,但他有时某些地方却又有点怪异。譬如他贪吃,譬如他为何出行这样简单……
一个节俭贪吃的富贵小少爷。
这几个词组在一起怎么想都不合适。
却唯独在寻药一事上这样舍得。想必等药的人确实命在垂危。
“对不住……方才是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他脸带歉意朝小摊老板,脑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下定了决心,吐出一口气,“您这儿所有的我武器都买下来了,还希望您莫要怪罪我方才的失礼行径。”
沈令仪侧身打眼看她,眼带惊羡。
这么富?!
她连忙笑着同小摊老板周旋道:“这孩子年级小不懂事不懂事——”
眼看快要到手的银子就要飞出去了,兵器小摊的老板却不乐意了,目光盯着沈令仪,实在有些不善。
“这一摊这位都包了,就这一摊。”沈令仪动作飞快,打包起眼前摊位一小簇的刀剑武器,拉上在一旁仍旧心中怀着歉意呆站着的陈加一。
陈加一才反应过来,明白了沈大侠的意图,放下钱两和她一起快步抱着武器走了。
小铺老板硬是没赶上这两人疾走的步伐,拿起眼前一簇空铺上的钱两勉强知足了。
“呼——呼——呼——等等慢点——”
没走几步路,陈加一就已然力竭,弯着身子把怀里的武器都扔到了地上:“你为什么……”
前方不远处的人影走了过来,说出了陈加一这辈子最感激的话。
云淡风轻。
“药我会帮你找到。”
如果没有后面的那句会更好。
“钱两都给我——不是——钱两也都和我应约兑现。”
轻飘的风中原来藏着一股铜臭味。
沈大侠的眼神真是……赤忱……不过是对他兜里的东西。
但他对这种眼神并不反感,陈加一眼带感激,气还没喘匀,眼角像是激动得要出现了热泪:“谢谢……真是谢谢沈大侠——!”
此刻的沈令仪并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个承诺后悔,现今的她盘腿坐在地上,打量这位小少爷大手一挥包下的十几把刀剑,手放在下颌撑着,陷入了沉思。
她待会儿还有事要做,两人都抱着这么十几把刀剑在这东市里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一个念头突然萌生。
“瞧吧,”沈令仪站起来挥了挥衣袖,摸了把手上盈满的钱袋,脚上踏了两踏松松久坐的身子,声音听来很是满意,“我这法子不错吧——”
陈加一低头看了眼地上空荡荡铺开的布袋,心中佩服油然而生。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他刚刚买下的一堆武器竟然都卖出去了!
沈大侠的形象在他面前逐渐高大,他在心中越发相信她能帮他找到药了。那阿姐就有救了……就算是花光我们这些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只要能治好阿姐,怎样都没关系!
族中那些他一想到就恶心的老头……他才不会用他们一分一毫的钱,就靠他和阿姐,他们两个人也依然能过得好。
陈加一越想越开心,肺腑也不由得激荡,脚步轻快了不少。沈令仪瞟了他一眼,心中就能把他现在的所思所想猜个大概,只得无奈地浅笑。
她手中拿了一把剑,是陈加一买下的那堆武器中她挑出来的,不能算多上品,但也是不错。
关键是不花钱。
就叫“不费”好了,这名字倒起得轻松。
绕过街巷,人/流减少,陈加一望着沈令仪踏进丝绸铺子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
她不会和戚大侠在酒楼的那一出一样,偷偷甩开他了?
他又摇了摇头,不会不会,他相信沈大侠,况且他们已经说好了,她要帮他找药的。
“林姑娘呢?”沈令仪和丝绸铺的伙计打了个招呼,这人是许珈手下的。
她又回头看向门外摇头晃脑往里面张望的陈加一。
伙计语气有些弱下来,朝沈令仪说道:“她一周前便走了。”
他许是怕眼前老板的友人误会,又连忙补充。
“林姑娘在这儿待了半月不到,学是学了些招式,但……”他语气顿了顿,“她说她等不及,我拦不住她,她走了。”
“哦,对了!应该是去海东了!”
沈令仪沉吟无话,眉头轻皱。
林寄月太着急了。但不能怪她,兄长的死亡犹在脑海挥之不去,她怕是没有闲心和耐心去静下来学个一招半式,恐怕梦中都在剐杀那个害死她兄长的仇人。
但是海东……?
她去海东作甚?不该是回漠边么。
“你确实肯定她要去海东吗?”沈令仪抬眼问伙计。
伙计可能也有些怀疑,思考了片刻,跑去内房,不一会儿又出来,递给她一团被揉皱的纸团:“这、这是林姑娘住过的房里地上角落找到的,她有些天就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什么,我猜她应该是在想怎么去海东。”
纸团被沈令仪展开,上面的墨迹还很清楚。
幽河。
她一眼就看到了关键词。
幽河是联通中虞和海东的一条河,但其上艰险异常,船价低廉,渡船的也通常不是什么老实人。
沈令仪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倘若林寄月真是着急,自有千百种办法可以去到海东,可她偏偏选幽河。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沈令仪挑了挑眉,嘴角绷着,显然不是高兴。
回想起自己初见林寄月时的种种巧合,以及她只身渡幽河的行径——她相信这位林姑娘确实不会什么武功,脑子却不一定就全然单纯。
再往深里想,一个人影悄悄在她脑中浮现。
“沈姑娘,好巧,你怎么也在这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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