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初夏的周一,京野回光返照般散发出生机,大朵大朵没有受到任何光线影响白的发亮的云彩在高饱和的蓝色天空下被风缓缓推着走,太阳温和明媚,因为京内有国际会议召开京野平时灰灰的街道昨晚被反复清洗,在阳光下清晰的不那么真实,交通管制让拥挤的京野看上去像个静谧干净到可以避世的小镇。
学校开出了十几辆大巴车,每辆车都是不同的校内兴趣班的学生,一些车开往博物馆参观,一些车开往图书馆做读书会,去郊区山涧采风的美术班车只有一辆,除了御以外,还有两个女老师做助教,他们开进了一座私人果园,这里是御去世祖父的庄园,他的家人陆续去世后,这座他母亲从小长大的庄园就空置了下来,这个庄园也因为位置太偏和常年无人打理没人购买留了下来。
大巴在御的指引下开往小路的尽头,后山的山涧,山涧中的水声听起来并不大,从山上看,被阳光照射的小溪像河流种下的银河星光,御也是少有的与同事和司机谈笑风生,介绍着庄园,还会讲起发生在庄园的有趣的事儿。
路过无人打理也无法掩盖豪华的主宅,被祖父追着打的妈妈和被妈妈追着打的御的小时候仿佛同时出现在了御的眼前,像是两个时空的默剧,他们各自演绎着自己的故事,而现在出现在御眼前的画面中的所有人,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活了下来,山涧的边上是一栋小小的二层小楼,那是祖父给御打造的树屋,从前有颗老树,因为价值不菲被挖掉卖了,只剩下空壳盘旋的旋转楼梯。
这里曾是御和桀的秘密基地,他们曾在这里度过了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开始学画画,桀整日整日的泡在画室,树屋便逐渐被空置了,后来御和桀断了联系,庄园被拍卖,被估价,被退回,御又开始在树屋逃避现实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御难得的开朗也让同事们和他拉进了距离,加上这是御的祖宅,同事们便自然的将活动的节奏交给御,御先将孩子们留在车里,邀同行的同事和司机一同下车去开会商量一下,虽然出发前一周前一天都有大致对一下,但也没人较真,任由御的安排。
御将三人拉到山涧最陡的边缘,就在他们讨论山涧小溪的时候,御扣动扳机,三声枪响,三人全部落下山涧,中枪的位置并不是要害,但山涧近百米,三人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把锈迹斑斑的古董手枪在御的手里颤抖,这是御长大之后第一次开枪。
小的时候祖父喜欢在后院的树林里打猎,他非常疼爱御,就给御打造了一把随身小枪,也就是御手里握着的这把,他第一次开枪也是在这个山涧,集全家宠爱的御上初中后,他舅舅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两人左眉的眉头都有一小块红色的印记,印记的形状恰巧和祖父手心的印记一模一样,就在祖父看到那两个孩子的一瞬间,御的生活就一直在经历离别和失去。
他失掉了全家的关注,因为大家知道这个家的继承人另有安排,就连保姆们做饭也都是按照双胞胎的喜恶去制作,不准剩饭的家教让御忍气吞声吃了太多他讨厌吃的东西,祖父和他的互动也大幅减少,御也鼓起勇气问了祖父,祖父则觉得御已经是大孩子了,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道听途说。
“就因为他们长了两块胎记,您就不爱我了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镜子前修理自己的白胡子,御推门闯进坐在了老人身后的沙发上。
“姥爷怎么会不爱你,只是他们还小,你在这么小的时候我也经常陪着你啊,我们的御已经长大了,姥爷希望你能分辨你听到的话。”老人放下剪胡子专用的精致的银质剪刀,剪刀的花纹在老人手上留下印记,御清楚的记得祖父回头摸向他头的手上印着的三片花瓣和一簇花蕊,那是他们的家族花纹。
还没有双胞胎的时候祖父送给过御一只钢笔,那是他在学校考第一时得到的奖励,笔帽的顶端就有这个花纹,他一直宝贝着不舍得用,而还没上学的双胞胎已经有了属于他们的印有家族花纹的定制餐具和一对纯金打造的锁头,那锁头御也有一个,只是上面没有家族花纹,只是一个品牌的商品而已。
“那我和他们两个一样都在您的继承者名单吗?”不甘心的御继续追问。
“御,家族的事情还不到你们这代小辈惦记,去做好自己的事,我自有安排。”老人的白发在逆光下看是透明的,本就稀疏的头发被梳理成本国武士道发髻,每一根头发都规整的在它该在的位置,御的祖父继续拿起剃刀处理着长出的毛发,“人要和头发一样,得待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如果他们在不该长出来的位置长出来就要剃掉它们。”
彼时御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祖父语言中的言外之意,但自那之后,御一直耍脾气,自认为是叛逆的对祖父冷漠,不关心家族里的任何事,还申请了住校,他在等着家人带着歉意来哄他回家,可直到考大学时他选择学和家族毫无关系的美术,家人却没有反对的,祖父更是在那次交流之后无视着御的存在,御那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
双胞胎盛大的庄园生日宴会,御的父母送出了御见都没见过极为隆重的礼物,御提早离席,索性在他每一个痛苦的瞬间,桀都在他身边陪他,或者说是他陪在桀的身边,桀的离开对于御是毁灭性的伤害,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对御造成了伤害。
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御被习惯性忽视,他的感受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被看重的东西,可那东西却实实在在的折磨着御,这三枪带御跨过了习惯失去的那些年,三个活生生的人在崖壁上不断被撞击,摔在山涧底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气。
就在那场盛大的生日宴会后的第三天,全家包机带双胞胎旅行,飞机坠落在大海的某个孤岛,本想迫降在海里的飞机,因为突发的雷暴和大风,控制系统完全失灵,在没有边际的大海上不偏不倚的坠落在那个孤岛,飞机爆炸将小岛的树林点燃,全机无人生还,除了拒绝邀请导致没法一同前往旅行的御一家,他们全家都死在了那座小岛,被森林火警救援队发现已经腐坏的尸体,和飞机中烧的焦黑已经无法辨认长相的人。
御的父母成了唯一继承人,本来御的祖父留下的资产和公司够他们一家过一辈子奢靡的生活,但两个贵族废物除了挥霍以外,还做起了投资和创业,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他们的家族律师被他们辞退之后,他们做生意被连环的套路坑骗,最终资产流向海外,为了抓住“机会”大赚一笔的两人,还借了贷款,幸好他们从正规渠道贷款,他们以往的收入明细让他们贷不了太多,但也是老百姓努力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的天文数字,这才让御又有了生的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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