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沾上片刻,便让李越宛若沙漠中行走良久的旅人,突然遇到一大片绿洲一般,低下头便是如饮甘露。
而顾丛君却在二人唇齿相依的一瞬间中,浑身一震,眼前依稀出现从前二人交颈依偎,抵死缠绵的画面。
马车里熏着甜雅馥郁的沉香,香的名字叫做“昨日依旧”,细密的香烟从雕刻着金璃兽的紫铜鎏金香炉里盈盈飘出,最终环绕在马车上紧紧拥吻的二人周围,雾气迷蒙之中依稀回到了还甜蜜如昔的昨天,一阵微风从车窗中吹进来,吹散了这道“昨日依旧”,今夕梦醒。
也吹散了顾丛君心底升腾的绮念,他分开了自己的唇舌,一道银丝在二人唇角被拉出,他别开脸微喘着气道:“够了,你放开我。”
李越看到身下那清冷如旧的眉眼此刻眼尾沾染了一丝微红,一点透亮的水光从那眼中清晰起来,他用一只手扣住那人的一双手,缓缓压到那人头顶,另一只手伸到那雪白孱弱的衣襟系带上,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不够。”
轻轻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目光温柔:“丛君,原谅我好吗?我真的很想你,在西北大漠的每个日升日落,我——”
目光却瞬间顿住,停在顾丛君衣襟敞开的胸前,光滑白皙的肌肤上红斑点点,那鲜艳的红让他眼前一阵刺痛。
顾丛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胸前,也是一惊——都入秋了蚊子还这么毒!给自己快咬成马蜂窝了!早知道不裸睡了!
再看看李越沉痛的目光,知道被误会的他瞬间被一股快意的感觉占据了心头,他李大情圣也有今天!
有意让李越伤心的他更是故意扯开了自己胸口,让李越看的更清楚一点,他嗤笑道:“怎么?不高兴了?嫌我脏?”
谁知道一阵微凉的触感从胸口传来,只看见李越轻轻吻了一下那点点红痕,敞开的衣领被他慢慢拢好,轻轻系上了系带,动作珍重温柔。
李越将顾丛君揽到自己怀中,牢牢抱紧,一抹杀意从他眼底不经意留出,他哑声问道:“是谁?”
顾丛君却不想给他好气受,状似冥思苦想道:“嘶,谁呢?周嗣?好像不是他啊?哦不对,是小欢!也不对,哎呀,不记得了。”
又冷笑着推开了李越的怀抱,声音嘲讽:“好了,生气就别装什么温柔体贴了,知道我不止你一个,受不了就放开我,我晚上还有约,没空陪你追忆往昔。”
李越却重新将他拉了回来,让他面对面看着自己,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真诚:“丛君,我不介意你有多少个故人,我是真心想和你道歉的。以前是我混账,是我辜负真心,可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我遣散了以前的所有人,到现在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人。”
又顿了一顿,说出了深藏了两年,在心底最大的渴求:“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顾丛君却沉默了许久,久到李越怀疑他快睡着了。
直到他轻轻开口道:“李越,在你心里,很多事情都有可以回旋的余地。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以前我想博取功名,是因为我娘亲为了供我读书,整日熬夜做刺绣,操劳一生,我想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是商女,嫁给了我爹后,却因为年老色衰被我爹赶出家门。她这一生,过得太苦了。知道我要参加秋闱后,我娘高兴地一整夜都没睡着,逢人便说自己儿子有出息,将来要做官老爷。
“直到遇到你,你可能不知道,一间宅邸于你而言不过是取悦玩物的工具,对我来说,却是我和我娘毕生追求的温暖。我很感激你,在我和我娘被我爹赶出家门穷困潦倒的时候,是你对我伸出援手,在我孤苦备考的时候,是你细心照顾我减去我娘的负担,即便你索求不过是和我的片刻欢愉,我却是不可控制地沦陷了。
“我爱上了你,即便你是一个有无数红颜知己的花|花|公|子,但我觉得你对我的好不似作假,我不听劝,我想和你相守一生,我从未想过和任何人相守一生,我以为我这一生应该是孤身一人,因我爹娘的缘故,我其实不太相信姻缘。
“可为了你,我愿意为了去相信。因为那时的你,在我眼里真的是发着光的存在,让我移不开目光。可是——
“可是,我还是信错了人。当你说你和我只是玩玩的时候,我就知道,又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心灰意冷开始生了大病,我娘因为我生病无法参加秋闱而变得焦心憔悴,也病倒了,大夫说她本可以再活十年的!”
李越听得喉头哽咽万分,他捂住顾丛君的嘴,眼神中透漏出无声地乞求:“别说了,别说了,丛君……”
顾丛君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情绪失控大声道:“不!我就要说!若不是我信错了人,我娘也不会早早离世!我考这功名又有何用!我飞黄腾达又给谁看!”
泪水不受控地从眼中簌簌留下,沾了满脸,他痛苦地捂住了脸:“李越!你的情爱游戏我真的不懂!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招惹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如若没有你,我娘亲是不是现在已经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李越掰开他的手,轻轻替他擦拭掉泪水,颤抖的声音带着疼惜和无尽的悔恨:“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对不起,丛君,怎么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顾丛君偏头躲掉了他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情绪平复下来,声音冷淡:“李越,只要你别招惹我,我就会好过。我们缘分已尽,我真的很累,和你纠缠太累了。”
说完,便不去看李越的神情,拢好衣襟,下了马车,却因为刚刚的情绪宣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歪了一下脚。
李越及时扶住了他,在顾丛君出声拒绝之时,轻声道:“马车给你用,你现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别拒绝我这点最后的恳求好吗?”
顾丛君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那披着如霜冷月的马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带着毫不犹豫的决绝和一意孤行,就像要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一样。
李越心中大恸。
等齐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好友面色灰败,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扶住了李越的肩头:“你这是怎么了?”
他吃完解药后,刚刚将衡儿送上回宫的马车,在承欢楼里没见到李越,便来到外面寻他,却看见他这幅从未见过的脆弱的样子。
以前在西北中蛊,没有止痛药,他硬是咬牙扛着疼让军医从自己骨头里生生挖出蛊虫,从头到尾一句疼都没叫过。可他现在的样子,竟是比挖骨疗伤那日还要惨痛万分。
李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没什么,不用担心我。”
齐豫显然不信,沉声道:“在我面前还装什么风轻云淡,是不是因为顾丛君。”
李越听到这个名字眼神果然闪躲了一下,齐豫心下了然,刚刚衡儿还说在这里看见他们二人争执,看来果然是因为他。
齐豫也知道他们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在嘴里倒了几转,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越将头垂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不肯原谅我,我和他之间,再无可能了。”
齐豫也目光一沉:“他不肯原谅,那就把他关起来,逼他跟你在一起,让他没得选。”
李越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他生性孤傲,这样无异于是折他的翼,让他没有活路,他是对我失望透顶,宁愿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想和我有所纠葛。”
齐豫蹙了下眉,还欲说什么,一旁默默跟随的林旭却躬身开口道:“王爷,将军,奴才有一言,斗胆进献。”
齐豫倒是想听听他要说什么:“你说。”
林旭分析道:“将军,顾大人刚刚是否是坐您的马车回去的。”
“是啊,怎么了?”
“那奴才再不敬问您一句,请您别见怪,您和顾大人刚刚在马车上是否有亲密举动?”
“嗯,是。”李越没有隐瞒。
“那顾大人的话并不可信。”
“嗯?为何?”
“依奴才所见,真正厌恶一个人,应该是连一丁点的联系也不想有的,更别谈和他有亲密举动,还坐着他的马车回家,这显然和顾大人所说的老死不相往来有出入,显然,顾大人对将军您还是有情的。”
“这只能说明他不厌恶我,要是有情怎会如此决绝?拒绝我重新开始的请求?”
“这显然,还有一个原因。因为顾大人对您是又爱又恨,爱一个人所以在再次见面的时候无法拒绝和他的亲密接触,这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认同和接受,是最无法掩盖的;恨一个人,所以把自己活成了他讨厌的样子,顾大人就像当初的您一样,开始流连花丛,见一个爱一个,这显然是因为对您爱恨交加,所以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变成了您当初的样子,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心平衡,恨意缓和。但不论怎么说,顾大人如果真的不再对您有情,应该是淡然放下,不再耿耿于怀,面对您时心平气和,如今他的自我矛盾,真的全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李越听得终于开始有了兴趣:“你分析倒是丝丝入扣,那依你所说,我如何才能让他原谅我?”
林旭恭敬道:“这很简单,先解开他的心结和恨意,再默默对他好,若顾大人对您还有情,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若他仍是无意,便只能说是天意了。”
这话好歹让李越从死局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心中决定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去试试。他看向齐豫轻笑道,“你这下人哪找的?眼光倒是很独到。”
得到夸奖的林旭觉得背都直了不少,清秀的脸上难掩高兴。
齐豫看到好友总算不再心灰意冷,有了些许希望,也跟着愉悦了不少:“确实不错,回去重重有赏。”
“谢王爷厚爱!奴才万死不辞!”林旭连忙跪下叩谢。
气氛轻松之后,齐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走吧,一起回去吧。”
李越点头认同,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与此同时,齐豫也察觉到一丝异样:“我们怎么回去?”
“我马车给丛君了啊!你的马车呢?”
齐豫也无奈笑了:“我给衡儿了,宫里下钥了,让他提前走了。”
得,都老老实实走回去呗。
这么晚了也不能去现买一辆啊。
开始日更!持续到周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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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昨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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