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澄惊了一下,手下意识去抓外婆的衣领,可就这么一刹那,那片突兀出现的星空又突然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以为是自己还对那场车祸有阴影的缘故,并没有深思,乖乖的被外婆牵着手跟去了厨房,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看外婆给自己盛绿豆汤、撒白糖,又笑眯眯的端到自己面前。
习澄觉得自己小时候真享福啊!
可气她以前对小时候的事情都没印象!
好在她回来了,也不会再忘了!
她暗暗握紧拳头。
一摸到装绿豆汤的碗习澄就发现了,外婆骗人,这不是井里湃过的绿豆汤!明明是温的!
绿豆汤熬得很沙,撒了白糖喝起来更是甜滋滋,再看看在一边择菜的外婆,习澄的心里也变得甜滋滋起来。
喝了几口,习澄忽然想起来家里其他未见的亲人,嘴里的绿豆汤还没咽下就转头问人:“家婆,我家公去哪里啦?小舅妈不在家吗?我姐呢?”
听妈妈说过,有一阵子小舅舅和别人一起在周边两个省到处转悠收古董,几乎常年不在家。这时候通讯基本靠写信,电话普及率很低,没办法及时联络,导致家里出事的时候他晚了很久才得到消息,悔恨终生。
但没关系,她刚刚看了墙上的挂历,现在是七月二十九号,九月一号表姐小学开学前,小舅舅肯定会回来的。
而且小舅舅答应了要给自己过生日的,谁叫她和小舅舅是同一天出生呢。
话说,妈妈家和爸爸家两边的亲人,好像有很多碰了生日的,不过除了自己和小舅舅的,其他的她一概听过就算。
“你这孩子!”外婆念了一声,“跟你说多少次了吃着东西别说话,小孩子家的嗓子眼细,噎着了看你哭不哭?”
习澄心情好,非常给面子的用力吞咽了一下,张大嘴巴给外婆看,收到外婆一个点额杀。
林三妹哭笑不得的嗔了小娃娃一眼,手上继续剥着豆子,“舅妈昨天不是还给你打电话了,这就忘了啊?家公摘莲蓬去了,晚上给你炖汤喝。”
习澄“哦”了一声,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虽然有记忆了,但细节她还没来得及理。
舅妈娘家的侄儿侄女们年龄要更大一点,前段时间放暑假后打电话过来让表姐方蕾回去玩,母女俩已经去了有一阵了。
“是不是想你姐陪你玩?”林三妹好笑道。
习澄不好意思的笑笑,当是默认。
前世表姐高中没念完就出去闯荡社会了,除了刚开始那阵子,后来两人联系得很少,甚至逢年过节的消息问候都只限在家人群里。
也没闹矛盾,只是平时不联系,又没有其他交集,再加上地理距离的限制,隔阂一旦有了,很难再消除。
“估计这几天也要回来了。”昨天老二媳妇打电话回来主要是说自己怀孕了,要是老二来了电话告诉他一声。
林三妹看小外孙女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笑着转开话茬,“一会莲蓬摘回来谁剥啊?家婆给你用莲蓬头做个耳环好不好?早上你霞奶奶还说呢,要去给你燕燕姐穿耳洞……”
说到耳洞,习澄想起来了,自己脖子上的扇形小银坠子还是外婆用自己耳环改的呢。改好的坠子穿了红绳变成项链,一个给了自己,一个在表姐方蕾脖子上挂着。
大舅妈生的是两个男孩,一个坠子都没捞着,不过人家也不稀罕就是了。大舅舅在乡里粮站工作,是老方家为数不多吃公家饭的人之一,大舅妈一向引以为傲,平时都非常的端着架子,才不屑去争这不值几块钱的小东西呢。
习澄回忆着,一边继续喝绿豆汤一边听外婆念叨东家长西家短。村里么,大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平淡又安稳。
一串家长里短听下来,习澄也对身边环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87年的山区农村,太安逸了,除了穷困,哪里都好。
习澄摸摸斑驳的黄泥砖墙面,被糖水浸润的小嘴慢慢抿了起来。
外婆家已经很穷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三十年前建的,修修补补的住了这么多年,一下雨屋里就到处漏,可她自己家情况更差。
据妈妈说,直到自己家盖楼房前,她奶奶还在村子里别人家租住,所以她才会从小在外婆家长大。
而她家的房子,习澄记得是自己上小学时建好的?也就是说......还得两年她才有家!奶奶现在还不知道住在谁家呢。
回忆罢,习澄忽然很想现在就见到奶奶。
相比曾经活在别人讲述里的外婆,她对真实相处过的奶奶的感情自然是更深一点,只能怪她记事太晚。
不过现在好了。
看看正忙活着烫猪肝的外婆,习澄按捺住了要回习家看看的心思。
再等等,慢慢来,不要急,急也没用。
重生了她也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自己,不是超人也没有变聪明,但至少在那几件重要事情上可以让家人少走一些弯路。
等习澄捋清楚自己略感模糊的时间线,外婆的猪肝面也煮好了。
小碗里看不见几根面条,满满的几乎都是猪肝,顶上还卧了一颗荷包蛋,很家常的汤面,油色鲜亮,香喷喷的。
习澄注意到,碗里的几截碎葱花都是煮熟了的。
原来我这么小就不吃生葱啊。
暗暗感叹了一句,又无奈于外婆这蓬勃的爱意,习澄去橱柜里拿了碗,将不多的猪肝扒拉出一大半来,知道鸡蛋拿出来外公外婆也不会吃倒是留下了。转头又把几乎空了的碗放在灶台上,央外婆给自己加面。
这会儿她人还没灶台高呢,将将平齐而已。
林三妹乐呵呵的看着她动作,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惹人爱,故意逗她,“猪肝留给你姐回来吃啊?”
习澄却摇摇头,认真的道:“给你和家公吃,一起吃!”
林三妹一怔,笑着摸摸孩子的小脑袋。
孩子心里都记着呢。
嘴上答应着一起吃,实际上林三妹却不是这么做的,她把沾了面条碎的猪肝在面汤里荡干净,另拿了小碗装好留在一边,等着晚上和没吃完的炖排骨一起放到井里吊上。
夏天热,菜放在外面一天就坏,井里凉快,可以放久一点,留着孩子慢慢吃。
当长辈的,哪能从孩子嘴里抠食呢。
别看下午买肉时掏钱掏得爽快,可家里承包池塘,还有买鱼苗、买饲料、买鱼药那些东西,是花了整整两千多块钱的,这么多钱,家里可拿不出。
钱从哪里来?
借呗!
去年自家第一年开始养鱼,谁知道就那么巧,外面好些养鱼的都遭了灾,那鱼到处都成片成片的死,她家的鱼塘因为是头一年,没经验,自己和老头子照顾得细心,年底收的鱼卖了个好价钱,一下子把债还了一大半。可今年塘里又种了藕,藕种是女婿掏钱买的,肥料钱可没脸再要他掏,专家说了,这钱也是不能省的。
大丫头方蕾下半年要去上学,老二媳妇又怀了孕,家里房子也得琢磨着推倒重盖了,左算算右算算,要明年年底才能不欠饥荒呢。
这还是家里有习澄她爸贴补着,且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老二个兔崽子,一天天的不顾家,回来了得叫老头子狠狠收拾他一顿!
老太太心里恨恨的想着。
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不能再混下去了。
林三妹心里愁得慌,面上却分毫不露。
半碗面吃完,习澄的小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夏天的衣服薄,看着可显眼。
她悄悄吸了吸,压根没收进一点,忍不住嘟了嘟嘴。
算了,她现在是小孩子,不要太为难自己。
习澄一秒放弃。
林三妹满腹的愁绪都被她给逗没了,乐得不行,捏捏她小脸道,“玩去吧,玩累了晚上好多吃点,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小排骨。”
习澄抱抱外婆的腿,娇娇的蹭了一下。
外婆在忙着家务,习澄跑去她下午睡觉的房间,从老式书桌的抽屉里翻出来外公的两样宝贝:纸、笔。
外公没什么高文凭,只有过去在扫盲班里学的一点知识,后来又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干过一段时间,勉强也算是文化人吧。
去年承包了池塘后,外公满身干劲,村里、乡里到处去学习,六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也不在乎面子,人家也确实干得可以。如果不是后面那一连串的事故,外公说不得能被乡里评个改革先进模范的典型呢。
放在别的地方,外公这样的人可能不算什么,这也就是偏僻山村的好处了。
习澄吁出口气,握着笔在纸上慢慢勾画起来。
村子里没有敲门的习惯,她这个文盲可不敢写字,就用画画代替。
池塘是一个带着波浪的圆圈,生病就画个有“十”字符号的房子,小孩是一张笑脸三根头发,学校就来一面小旗子……
一笔笔画完,习澄脑子里也有了清晰的脉络。
如果生的病是像大伯那样的脑瘤,那是绝症,她没办法,更何况大伯去年就已经病逝了,但其他的偶然□□故,却是可以人为干涉改变的。
这一点她信心十足,否则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继续经历一遍前世的路么?
绝对不要!
将笔放回原处,习澄看着自己的“鬼画符”纠结再三,还是在书桌底柜里找了本外公的旧书将纸张夹进去好好保存。
她真的对自己在关键事情上的记性没有什么信心,还是留着吧......
关上柜门时,瞥见柜子角落的散落着几个薄薄的圆片,没什么光泽感,看起来比较陈旧,像钱币。
嗯?这也是小舅舅收的古董么?
习澄一下子想到了传说中的袁大头。
这玩意儿她还只在网上见过呢。
好奇的拿出一枚,正要仔细打量,一刹那间,眼前又出现了那片亮闪闪、如梦似幻的“星空”。
她伸手,小心碰了碰,并没有什么实感,这次“星空”也没有再消失。
所以不是错觉?
习澄站起来挪挪脚,侧着身子往房间门口走去,眼前所见却还是那片亮闪闪。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不停闪烁着、跳跃着,好像是活了一般,有的光点在慢吞吞靠近,有的光点却疾射飞远了,但再远,也始终在这片“星空”范围内。
她明明还在房间里,却又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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