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溪沟村是一座不大也不小、不穷也不富的普普通通的小村子,就如这大雍朝无数其他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一般,没什么特别之处。
村里百姓们平日里没有什么乐子,闲时就爱聚在村口的大树底下侃天侃地。
今日他们谈话的主题是东边温家的那个素素,刚刚有人看到媒婆往温家的方向去了。
这素素是何人?
话说这温家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平平无奇一个庄稼汉,没什么好说的。
老二却有一番说法。
他是在六七岁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外乡人带走了,说是收他为徒,一去几十年没有再回来过,只后来年年托人带钱回来,温家靠着这银子也盖起了青砖瓦房,置了田地,给温家老大娶了媳妇。
结果四年前这钱突然就停了,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说定然是死了,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温家老二其实是进宫当太监去了,当年那外乡人就是宫里出来买小男孩的,温家人不好意思说罢了,温家老二之所以没消息了是因为得罪了宫里的娘娘,被打死了。
日子一天天过,所有人也渐渐忘记了温家曾经有个老二。
却没想到两年前,一辆牛车停到了温家门口,送来了他的女儿温素音。
这个温素音来的时候一身粗麻孝服,乌发雪肌,远远一看恍若那仙女一般,再仔细一看,大家直呼可惜,她眼睛上绑着白色的布带,竟是个瞎的。
温素音随身只带了一个扁扁的包袱,十分落魄可怜。
听她自己说是父亲身故,家中落败,她一个瞎了眼的姑娘无处可去,邻居们好心,凑钱将她送回了老家叔婶这里。
如今两年过去,女孩年纪也大了,温家叔婶准备将她嫁了,今天媒人正在她家中呢!
……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只有一张瘸了腿的床和一个颜色斑驳的箱子,连把凳子都没有。
温素音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能听见不远处屋子里婶婶在与媒人商议她的婚事,她们声音很大,并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温家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她嫁出去,换个好价钱了。
温素音对此并不意外,来到温家的第一天,她便掐灭了自己对这从未蒙面的叔婶的幻想。
隔壁屋子的二人似乎已经谈到了价码部分,声音越发激烈。
“彩礼四十两,一分都不能少!”
“大姐呀,十里八乡你去问一问,现在的行情,二三十两就算很高的了,她的的眼睛又有残缺,四十两——咋可能嘛!再过两年砸在手里,你亏的更多,秦家公子看上她,特意托我过来,愿意给三十两,已经十分尊重了。”
温家大婶抬高嗓门,据理力争:“哪个说素素有残缺了?她又不是生下来就瞎的,治一治说不定就会好的!怎么就瞎了?将来生娃娃,那也是一点不受影响的!”
“你也说了得治,治不治得好谁能打包票,治病也需要银钱,谁乐意?”媒婆絮絮叨叨商量着,“上个月刘家女儿那场也是我说的,只收了十八两,也是身上有一点点小毛病。”
温家大婶鄙夷道:“那闺女的相貌能和素素比?十个凑一起也抵不过。”
媒婆不慌不忙,继续耐心地劝:“长得漂亮也不当饭吃。”
“她是漂亮,她的相貌若送去楼子里,五十两银子不在话下,问题是你拉不拉的下脸?名声要不要,将来儿女还要不要找人家了。”
温家大婶面色变换,若能换五十两……可毕竟是自家侄女,若被人知道了得被戳脊梁骨。
许久她咬牙,“三十两就三十两,不过得一次拿了。”
温素音耳中听着她们的一来一往直到最后“定价”,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嘲讽,看来她们谈妥了,自己最后的价格原来是三十两,嘲讽慢慢又化作一丝苦笑,无力而隐忍。
她很早就知道这里快待不下去了,叔婶二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很快那最后一层拼命维持的温情面纱也要遮不住了。
她是愿意走的,温家容不下她,她也不屑向他们祈怜。
但所谓出嫁,可能也不过是从一个难堪的处境,换到另一种难堪的处境罢了。
若是其他身体康健的普通女子,就算容貌平平,至少认真挑选一番,嫁人也可以是一条救命的出路,可对于她而言,不是这样的。
对正经人家来说,一个过于漂亮却看不见的女孩子,不能干活操持家务不说,还会平添几分累赘,实在不是当媳妇的好人选。
愿意拿出大笔银子,不去娶身体健全宜室宜家的女子,却选了她,唯一的可能便是冲着她这张脸了,而这样的人……大概也并非什么可靠的良人吧。
可偏偏,她看不见,人人可欺,甚至连离开都成了一种奢望,困锁于此。
不一会,温家大婶喜气洋洋来跟她“报喜”了。
她的笑容铺满了整张脸,今天她不仅解决了在心头堵了许久的一个大麻烦,而且很快就能有三十两银子到手,虽然价钱比她最开始想的少,但马上就能切切实实抓到手了,这样一想,三十两已经足够令人满足了。
而且她还没有胡乱把温素音给卖掉,而是让她正正经经地嫁人,即便拿到外头去说,她也丝毫不亏心的!
自然她心底也十分清楚,这个秦公子绝不是什么正经人,媒人的话语虽然含糊,但活了三十多年性子精明的妇人如何猜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若她自己挑女婿,是绝不会点头的。
但——
毕竟不是自己挑女婿。
温素音有如此大的短处,能嫁到县城里做正经的正头娘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这个婶娘也是出了大力的!
温家大婶觉得自己足够被人赞一声慈爱,也已足够对得住温家的列祖列宗了。
“素素啊,婶婶跟你说,我啊,给你谈了一门好亲事,男方姓秦,家是县里的,吃的是官粮又不用伺候婆婆——”
话还没说完,她被温素音疏离的声音打断,“我听到了,我会嫁的,现在我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温家大婶腹中所有拟好的草稿被温素音这毫不留情的话语给堵了回去,面上因为大脑反应不及,尴尬和羞愤轮番交替。
过去的温素音一直是沉默的,顺从的,温和的,她根本就没设想过温素音会驳自己面子这种可能性。
温素音却不怕她发作,秦家那三十两银子还没到手,她舍不得。
果真,温家大婶讪讪道:“你这孩子,还害羞了,到底是快出嫁的大姑娘了。”
然后不痛不痒训了两句“不懂事”“都是为你好”之类的话挽回颜面,便急匆匆溜了。
待她离去,屋子又剩温素音一个人了,安静得有些过分。
良久,她努力在嘴角勾起一个笑,自言自语道:“总算也硬气了一回。”
对温家人,心中不是没有怨气的,温素音为这小小的“报复”感到了一丝安慰。
听到温家大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素音伸长手臂,她摸到了摆在床头的一个草编小笼子。
几天前她用草编了一个精致的小笼子,让隔壁家的小男孩给她抓了一只格外精神的大蝈蝈,听着它的叫声,便觉得这屋里添了许多生机,心内许多无处可说的话也可跟这位蝈蝈兄说。
她垂首,凑到笼子边对里头关着的蝈蝈轻声说:“蝈蝈兄,我马上就要换地方了。”
她走到窗台边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索,打开了小笼子。
“困了你许久,对不住了,希望以后你别再被抓啦。”
蝈蝈一跳,从笼子里出来了,再一跳,从窗口消失不见。
温素音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蝈蝈兄已经走了。
她嘴角微微勾了下,几不可闻地低声自语,“我会活下去的,一定会……”
不过是嫁人罢了,她嫁就是了。
新郎可能很坏,可温家人也不是善类,最多是豺狼换了虎豹而已。
对她而言,继续在温家呆下去,对改变现状看不见一丝希望,换个地方,机会或许就在变化中呢。
她一遍遍地分析,想要从这婚姻中寻到可以安慰自己的蛛丝马迹。
无依无靠的盲眼孤女,面对命运,弱得如同蜉蝣,根本没有伤心哀叹自顾自怜的资格。
……
五月初九,宜嫁娶,大吉。
听到外头传来的唢呐声,温素音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出嫁了么,她的选择真的对么,她真的还有机会么?
她甚至克制不住冒出一种念头,或许其实——一了百了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早一些与父母亲团聚。
一向镇定的温素音此刻也不由从心底深处生出恐惧来,手指不自觉地在床边用力扣出了痕迹。
眼前的光似乎暗了许多,温素音知道,这是红盖头盖上了。
温家大婶心情很好,当着众人的面亲热地去拉温素音,“素素啊,来,婶婶送你出嫁,新郎官都已经来了,婶婶看过了,模样长得很是不错呢。”
温素音却轻轻挣脱开她的手 “不了。”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外走去,丝毫不顾身后人的反应。
“你!”温家婶婶被驳了面子心里不痛快,有心想训斥几句,但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心头有些发虚,看见这样的温素音,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起轿——送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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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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