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眼睛看不见的最大的坏处便是这了,知道你看不见,人人都可轻视你。

譬如此刻,若温素音能看得见,自然就能发现“秦煜”身上的古怪,那该紧张的就是赵明恒了,然而她偏偏不能。

因为温素音看不见,赵明恒姿态放松了不少,他在手边的椅子坐下,审视着略有些拘谨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赵明恒抱定主意,自己先不开口,观察下这女子如何反应再应对,两人谁都没有再出声,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凝滞。

赵明恒也因此有时间把温素音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又一次肯定了先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白玉有瑕,可惜了。

温素音率先撑不住,她不想继续这样傻站下去了。

“若是无事,我想先去洗漱了。”

温素音问:“能否劳烦你帮我在屋里寻一寻,把我的手杖给我?”

她又解释:“昨日人多,事情又繁杂,不知道被人放哪儿去了。”

从这略有些生疏的话语中,赵明恒判断出这新娘子与她夫婿大概也并不相熟,如此也好,能给他省不少麻烦。

赵明恒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屋子不大,东西一览无余,很快他就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看到了一根木头手杖。

手杖是用最寻常的松木制成的,做工粗陋,顶上用碎布条缠绕包裹。

他把手杖放到温素音手边,“接着。”

温素音握住,轻声道谢:“多谢夫君。”

说完,她用手杖一点点地敲打着地面,转身艰难地离去。

赵明恒在原地冷眼看着她一点点走远,看到她被衣服架子勾了裙边险些绊倒,弯下腰一点点把裙边解下来,没走两步,她差一点又撞在柱子上,不过她反应快,惊险地避开了。

她走得慢,这样许久,也不过走出五步远。

眼见她直直向着贴着喜字的烛台走去,那烛台上还有最后一小截未燃尽的红烛,赵明恒实在忍不住了,高声喝道:“停!”

温素音不明所以,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微微锁紧了肩膀,原地伫着不敢动弹,“怎么了?”

“你前面就是烛台,你若想屋子烧起来便继续往前。”

温素音松口气,解释道:“我手上有手杖,不会碰到的,我会很小心。”

他有些怀疑地问,“你知道怎么走么?”

温素音低声说:“喜娘在的时候我已经请教过了,让她带着我走了一圈,已经差不多记住位置了。”

说完她继续前进,果真绕开了地上摆着的烛台。

赵明恒继续站在那儿,双手抱前,看着。

走到一半,温素音停住了脚步,她有些不确定方向了,她侧头认真思索,喜娘带着她是在这儿拐弯的么,还是要再往前走几步?那会急匆匆的,她也不好意思求喜娘多教她几次,这下可好了,分不清路了……

正在为难之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够了!停住,我带你过去。”声音颇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暴躁。

她听得出“秦煜”的口气可并不怎么愉快,于是立刻说:“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温素音不想一开始就给人留下累赘的印象,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旁人给予你的帮助是很珍贵的,须得留到最紧要的时候,不能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浪费。

赵明恒不耐地走上前,径直拿起手杖的另一头,直截了当命令到:“跟我走。”

雍王殿下绝非古道热肠的性子,但看一个人在自己眼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真的是一件相当叫人烦躁的事情,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看她一直碰壁。而且还躲不过去,就这么点大的屋子,就这么两个人,赵明恒想把注意力挪开都办不到,不由自主就会看她。

罢罢罢,他也不是喜欢为难弱女子的人。

温素音没敢再吭声了,她感觉到手杖上传来的力道,顺从地跟着。

“有门槛,腿抬一抬。”赵明恒瞥了眼身后的人,提醒道。

温素音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前面的男人脚步慢了下来,其实是赵明恒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哪间屋子是洗漱用的,更不好开口问。

温素音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向他确认:“我记得似乎是出了门往右手边的屋子,为何……往左走了?”

赵明恒听了温素音的话,脚步不停,速度也恢复了正常,他拉着她往院子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右边耳房,口中道:“我自有道理,带你在院子里走一圈透透气。”

“……谢谢。”真是古怪。

赵明恒推开房门,看见里头的东西松口气,这次找对地方了,“到了。”

温素音颔首,点着手杖走到了盆架子边上,先是把手杖靠墙摆好,而后摸到了巾帕,她把帕子放进盆里,又伸着手一点点摸索着。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赵明恒就站在门边看着,看到她的手马上就要碰到装热水的铜壶的时,他终于忍不住微微变色。

他出声喝止了她的动作,上前一步,从她手边提走铜壶,“这是热水!”

赵明恒看见温素音的手,这双手如何形容呢,修长,匀称,洁白,他想起幼年读书时候背过的那句“手如削葱根”,若沸水浇下落在这样一双手,这画面实在叫人皱眉。

“你把壶提走了么?是怕我烫着?”温素音问,她有些意外,“其实不必的,这水已经放了一晚上,现在天气虽然已经不冷了,但水温肯定也降下来了许多,不至于烫伤。”

“而且我已经感觉到热气了,动作会很小心的,只要能找到把手就行了,我有把握的。”

赵明恒难得做善事,却发现对方似乎不怎么领情,“你的意思是孤,我多管闲事?”

温素音连忙摇头,“没有。”

“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为了所谓脸面强撑,不过是害人害己,最是蠢人行径。”这些话赵明恒从刚才就一直想说,已经忍很久了,可惜这个盲女看不见他的脸色,也无从自行领悟。

赵明恒心道,如果这是他的属下,他一定立刻就让他滚蛋。

只是赵明恒没有细想过,若温素音一开始就向他求助,使唤他干这个干那个的话,其实他根本就不会搭理她。

听了这丝毫不带委婉的指责,温素音一口气梗在胸口,有些下不来台阶,她心想,这两年不全都是她自己照顾自己么,他怎么就如此笃定,还说什么害人害己,好似自己连累了旁人多少。

温素音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我知道了,那么夫君,请你帮我倒水好么?”

赵明恒对温素音乖顺的态度感到满意,他轻轻抬手,热水被倒入铜盆,发出哗哗的声音,他又看了看周围,从水缸舀了一瓢凉水混进去。

“好了,用吧。”

赵明恒见温素音迟迟不动,面上逐渐浮出不耐,正欲开口催促的时候,温素音出声了:“我……想擦身,你可否回避……。”

虽然他们已经成婚,昨晚还那样……搂作一团睡在了一张床上,但让温素音这样大咧咧在他面前直接揭了衣裳,她还是做不到。

她的声音有些没底气,看着十分可怜,赵明恒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个无耻浪荡的色中饿鬼。

他沉着脸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特意用了点力气,似乎在提醒里面那女子不要自作多情。

听到他出门的声音,温素音松了口气。

她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这人与旁人说的似乎不太一样呢。

屋子内传来水声,声音并不大,赵明恒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抱手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目光深沉。

他想到那些等待他去做的事,心中无限忧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出事该乱成什么样子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想办法回去,再筹谋下一步,越快越好。

过了片刻温素音在里头说:“我好了。”

赵明恒推门而入,温素音面色微红站在那里,衣裳整整齐齐,除了袖口一点水渍外完全看不出来痕迹。

“走了。”赵明恒牵起温素音的手杖。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突然的,赵明恒觉得眼下这情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给这女子引路,给她倒水,她洗漱的时候在门口侯着,现在还要不辞辛劳在前方开路把人带回去——

这、这不就是平日自己身边那些伺候的人在做的么?

不就是,不就是——太监。

赵明恒打从生下来就尊贵无匹,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成了个小太监一般的角色,忍不住怒从心起。

就算她撞门板上,就算她被热水烫了,那也不关他的事,他为何如此屈尊降贵替她鞍前马后?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罢了,就从这里丢手吧,自己真是晕了头了。

赵明恒全然忽略了其实之前那些全是他自己主动开的口,甚至他还批评了温素音一番,觉得她自讨苦吃。

细究起来,只因他如今身份不同,但做事为人还是从前的习惯。

若他还是雍王殿下的身份,自然一切都顺理成章,他纠正了温素音错处后,派上两个奴婢左右贴身伺候,两个不够就再加两个,厨子婆子也都配上,哪里可能遇上眼下的境况。

赵明恒正欲发作,温素音跟在他身后说:“刚才谢谢你,不过不用再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自己一个人没有问题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帮我许久,我心中过意不去。”

她声音轻柔,说得不急不缓,在这静谧的夜里有奇异的抚慰人心的作用。

雍王爷胸口的那口气发不出去了。

一个盲眼姑娘,还是刚刚失了丈夫的新娘子,与她计较什么。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赵明恒硬邦邦地说,“先送你回去,我也需洗漱一番。”他受够这满是菜汤酒水的脏衣裳了,俗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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