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上汽车的那一刻，心情或许是紧张的。
自从知道自己和明辉被警察关注后，北川一路都很害怕身穿制服的人，本想坐火车去，可买票时必然会暴露身份。她不想给她们的逃亡留下过多的线索，于是选择最近一班开往海边的汽车。
“最近的是青岛。”售票的女人坐在开着发热机器的屋子里，连头都没抬，“学生证看下。”
“噢噢好。”北川心里一阵慌忙，她出来并未拿学生证，就算拿了，在这个时间点也不可能拿出来给对方看。
于是，她装作在包里上下翻找，准备接机开溜。
女人就在这个时候不耐烦起来，她敲击着桌面，又等了一会儿，后面的乘客开始大声催促起来。
似乎并不想惹上麻烦，售票员起身不好意思地朝后面赔笑，飞速从桌子上撕下两张票递给北川：“行了，半小时后出发啊。”
两个小时前在海淀公园打完电话后，北川就拉着明辉躲了起来。
虽然李医生并没有在电话里透露他会将二人的信息交给警方，但北川能够明显地从对方的语气中感知到。
他的旁边还有别人在。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推理，其实她在拨打电话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不……准确地来讲，应该是她想起来了。
她与明辉的逃亡并不浪漫也不光明，而是一个杀人犯在残害同学后去医院里拐走了另外一位企图自杀的同学。
恐怕目前，警方追查她们二人的缘由都已经不再是逃学逃票来北京的学生，而是凶杀案的在逃嫌疑人吧。
所以不去见李医生，也是对他好。
北川靠在汽车的窗户边，看着北京渐浓的夜色，没想到在这个梦幻般的地方，她们竟是连一天都没有待满。
果然，没藏多久，就有两个警察带着一位老者来了海淀公园外。
她看到这一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北川在公共电话亭上给对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谢谢你。
接下来去她听都没听过的那个地方，又能待多久呢？
眼下，姥姥留给自己的钱，也只余457元了。
她这个杀人犯的身份，真的能够在青岛找到兼职让她与明辉活下去吗？
想着想着，她再次进入了梦乡。
又是被明辉叫醒的，她睡得很安稳，醒来时，明辉转过身来整理起她的头发。
一瞬间，视线内充满了明辉的脸，鼻息中传来一阵清新得有点像橘子的味道。
明辉的手指划过她脸上的绒毛为她拨下耳鬓的发丝。
下意识地，恐惧感瞬间侵占北川的大脑，她立刻伸出手去打掉了明辉的手。
明辉愣了一瞬，很快他明白过来收回了手，才小声在北川耳边道：“有警察上来了，用头发稍微挡一下脸。”
北川这才注意到，汽车不知何时已经停稳了，窗外一片漆黑，好像还在下着雨，车厢前半部分有两位身着雨衣的警官拿着一盏小小的照明灯，正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检查。
意识到可能是在查身份证时，她的心便高悬了起来。
车窗窗口在她这一侧，如果拉开跳窗的话，恐怕以她们俩现在的体力，没办法坚持多久就会被抓吧。
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双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
黑色制服外套着的塑料雨衣还往下滴着水滴，她顺着手臂望去，警察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她半天没动，对方这才开口：“车票。”
说的是方言，北川一开始并没有听懂，只是隐约猜想，对方要的，并不是身份证明，于是她才从口袋里半迟疑地将她与明辉的车票掏出来递了过去。
警察接过车票对光看了眼，很快就递了回来，继续查后面的人了。
北川惊魂未定，另一位警官就靠在了明辉座位旁边：“你们是北京人？”
似乎是因为她们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让这个警察稍微对她们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用标准的普通话道：“那是aawwww的衣服吧，我妹之前非要我给她带一身回去。”
“是的。”明辉在一旁迎合对方，二人互递了一个眼色，生怕出现什么差错。
“也是，暑假就应该去海边嘛！”警察像是自言自语般，不断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
听到暑假时，北川挺直脊背，笑盈盈地接上了话：“对！我们去青岛旅游！”
如果一直不回应，很可能会被问更多的事情，索性就顺着对方说了下去。
这个警察的年龄看起来并不大，像是刚从警校毕业，显然没有刚才那位有经验，周围的乘客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二人投来视线，前座的大哥一听北川和明辉是来青岛旅游的，立刻给她们介绍起青岛的景区和美食。
气氛一下轻松起来，明辉也看了过来，眼尾带了丝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车厢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小妹妹，你们北京本地人，怎么坐汽车去青岛啊？多累啊！坐火车不行吗？”
北川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住，众人皆因这个问题朝她们看来，空气一下安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找借口，那个站着的年轻警察就开口继续接道：“是啊，两个孩子多危险的，你们父母呢？”
说着，他表情似乎也严肃起来。
检查车票的警察刚好验完最后一位乘客的票，他将目光紧锁在北川的身上，然后转身也走了过来。
北川有些紧张，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俩坐汽车是为了看看沿途风景，每次都坐火车的话，总是看一样的东西。更何况，我们学校要求我们将暑假的经历写成报告，坐汽车也能更好地体验人情世故。比如，我们坐火车就不会遇到现在检票的事情啊。”
她的语言先于大脑蹦出，说完时，自己都佩服起了自己。
年轻警官被她这一通话说得头昏脑胀，还在回味，就被后面的人催了起来。
另一位长官还是盯着座位上的北川，却开口朝年轻警官道：“该走了。”
年轻警官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仍立刻站直了身子，朝她们道了别：“好吧，那祝你们在青岛玩得愉快！”
明辉回过神来：“您工作辛苦。”
遥看着两位警察下了车，北川也并未放松警惕，她盯着那两顶帽子上的警徽，看着他们从汽车前门下去，两人的身影在前车灯下明灭闪烁又绕到了北川坐着的这一侧。
年轻警官看到北川擦掉了车窗上的水雾还在看他们，便露出了笑又挥手告别。
老练的警官已经站在了一旁，打开了警棍上的红灯，准备拦截下一辆车。
就在这时，北川看到他接起电话，汽车启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紧紧盯着对方拿手机的手。
北川的表情极其严肃，甚至在夜色的烘托下，可以用可怖来形容。
汽车缓慢启动起来，她也缓慢移动身体的幅度，随后，那个警察挂断了电话，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北川那道正在等他的视线！
他开口大喊起来，手舞足蹈地指挥起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年轻警员。
他想朝车的方向跑，却在迈步的瞬间，看到北川忽然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并不是他以往见到的那种变态嫌疑人满意自己犯罪行动的笑容，而是一种温柔的，像是母亲在看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样的笑容，像是对方重获了新生，感到内心无比安宁的笑容——可就是这样的笑容，却让他觉得，比那些其他的笑容恐怖数十倍数百倍！
他心底莫名冒出了一种想法，车上这个女生，她背负的，恐怕不只是伤人这么简单的故事。
对方没有再继续追车了。
北川这才转过身来，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如果明辉一直跟着自己，肯定会被视作她杀人的共犯，那么到时候，她会把明辉当作‘人质’，起码保住明辉的未来。
车厢内的灯光随着汽车的稳步前进而熄灭了。
这个夜晚，她与明辉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
到青岛时，已接近中午十二点。
刚下车，就能闻到一股咸咸的味道，汉南市的空气比北京要湿润，青岛的风则像是给汉南的空气中又灌了几十吨水一样。这里没有下雨，太阳很高很晒，似乎昨夜的阴暗只是一场梦境。
前排的大哥好心叫二人和他家一起去吃一顿午饭，北川以有事为由礼貌拒绝了。她能很清楚地分清梦境与现实，那么接下来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辉自在海淀公园看到李医生领着警察来到她们打电话的地方后，就变得警惕性特别强，他本就没什么太多的话和表情，这下，除了跟在北川身后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他停下时，才顺着北川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栋开在海边的三层小楼。
这栋楼外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内里破破烂烂地，似乎没什么人打扫，三楼玻璃窗外，用红色胶布纸粘着几个字：“二手……音像店？”
‘音’字的胶带纸缺了几化，明辉看了眼北川手中的相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注意到明辉的目光，北川微微笑着说了一句：“走吧。”
“我要去给我们的未来，打下第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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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残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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