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初雪

堂内前后学子们将于萱草的书卷进行传递,于萱草坐在原位,脸上的得意止也止不住。

策论传到南致知那一处时,停留得格外久,等到中午放学,于萱草刚要起身,就见南致知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于学子——”

南致知遥遥朝她一颔首。

“今日上午的策论我反复在心中琢磨,就是不知于学子是怎样论证的前后因果,若是不嫌弃,日后我若有不懂之处,能否向于学子讨教?”

她走到于萱草身前,目光殷切道,眼神里的火热将于萱草吓了一跳。

“啊?向我讨教?”于萱草指了指自己,看向项文君,“她是在说我吗?”

项文君掩唇一笑:“不说你说谁,我不陪你了,思楠来给我送饭了。”

于萱草只好向南致知还礼:“算不得什么,日后我们多多交流。”

“于学子可否将策论借我夜读?”南致知犹豫再三,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她知道自己跟于萱草没什么交情,但是看见于萱草的策论,文章里面很有一番广阔的风景。

于萱草点头应下:“自然可以。”

她弯腰在书箱里翻了翻,将有些脏污的书卷递给南致知:“就是我总爱涂抹,字迹太过潦草。”

要是有修正带就好了。于萱草昨夜伏案读书时就这般想到。

南致知作揖道谢:“怎回嫌弃于学子字迹。”

说着,她将书卷捧在手心,迈步回自己的书席,又仔细看了看,才打开自己的食盒。

堂内的学子有一部分回家吃饭,何纯桦经过于萱草的座位时,好奇道:“伯母今天不来送饭吗?”

于萱草将书箱里还没用过的宣纸拿出来,摇头:“我一会儿就出去看看。”

何纯桦拎着父母方送来的饭,闻言点头就坐下吃了。

不一会儿,于萱草在座位上摆放好纸墨笔砚,这才起身去院子里。

今天的天气不错,但是十月上旬末尾,冷意远比前些日子要尖锐,稍微穿少一些,就会觉得寒意从脚踝处爬上来。

于萱草稍微一伸手,就感觉冷气往袖口里钻,她站在院子里抻了抻懒腰。

学堂的院子内全铺着青石板,杂草从砖缝中参差不齐地挤出,水井旁边因为没有围砖,是野草最多的地方,现下都变得枯黄凋零。

石桌和石凳原本放在距离水井不远的地方,但是现在石凳搬到了男士堂的窗子地下,石桌还压在窗户上。

刚散学不久,不少男学子正在男士堂前指指点点,见于萱草出来了,众人立时臻口不做声。

本来还有几个男学子跃跃欲试去搬那石桌,但石桌光厚度就有两掌宽,直径足有三个成年男子宽,不要说举起来,就是将石桌推动都要不小的力气。

这几个男学子抬都抬不动,合力才撬开石桌的缝隙,结果没过片刻,就“啪”一声又压回窗户上。

众人面色一窘,谁料这时候女士堂走出一道檀色虎纹的欣长人影,正是罪魁祸首。

于萱草见他们在搬那块石桌却死活搬不动,心情更美了,立时哼着“吹来我的爱......”出门去,她背着双手,得意洋洋跨出门槛。

项府的马车还停在门口。

思楠穿着一层棉袄,正站在马车旁边。

于萱草惊讶地打量着:“思楠,你怎么还不回去?”

思楠冲她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我在等小姐用完饭,于小姐还没有吃饭吗?”

于萱草摇头:“我在等我娘。”

思楠了然一点头,没有再多问。

车夫也是行墨院的小厮,浓眉大眼,长得很是讨喜,他驾着车也向于萱草一颔首。

这时候横街的拐角处走来一道矮小的人影,正是缓缓行来的文凤霞,文凤霞远远见着于萱草,挥挥手:“闺女。”

于萱草咧嘴一笑,颠颠跑过去:“娘。”

文凤霞见她跑过来,“慢点,慢点,你瞅瞅你,头发又乱了。”

今早于萱草的头还是她梳的,文凤霞喜欢看自家闺女端庄的模样,就好像她已经从以前的小书面长成参天大树,也有了大人的体面。

于萱草拎过她手里的饭盒,见她拄着拐杖还有些气喘,立时道:“娘,以后我回家吃饭吧,反正家也不远。”

文凤霞嗔她一眼:“不说好让我给你送吗?你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

于萱草一把揽住她的肩,依赖道:“那不是怕你累吗,哎,对了,娘,月末可能就要下雪,我休沐日那天回村子里看一看老房子吧。”

文凤霞不赞同:“再说吧,好端端回去做什么,本来咱们好久没回,村里人议论得就多。”

于萱草:“我本来是想进打点儿野物,那就先放一放吧。”

文凤霞这才应承下来,嘱咐她快进去吃饭,于萱草高兴地应了。

/

翌日,学堂休沐。

于萱草起了个大早在东屋看书,随后和文凤霞驾着小长工去坊市里逛街。

街巷间人来人往,只是摊贩比以前少很多,多出许多卖碳郎和棉花织物,穿行人海中,隐约能听见谁在说服役的队伍已经陆续回到家中。

于萱草恍惚地记起,上个月中旬时刚查过秋役,说实话,这一个月过得忒精彩,她甚至觉得从前进山打猎那般艰辛的生活好像是上辈子。

文凤霞见她驾着驴车发呆,连忙问:“咋了闺女?”

于萱草反应过来,立马摇摇头:“没有,我听他们说做秋役的人都陆续回家了,不知道咱们村子的人怎么样了。”

做秋役也分批次,只是清水县每年都是较早的那一批。

文凤霞想起来什么:“不是今年15天就能回家吗?怎么现在才来信儿,这都快一个月了吧。”

两人驾着驴车挤入人流之中,耳边陆续传来一些声音。

“久裕府出事儿了?什么事儿?有流民和流寇作乱?”

“啊?还杀人?有人被杀了?”

简短的三言两语就将娘儿俩的魂都勾了过去,文凤霞吓了一跳:“怎么还冒出流寇作乱?”

于萱草还是第一次听说流寇,见状,她倾身看向路边的小摊贩,“叔,哪儿来的流寇?”

“不知道,听说南边的和北边的都有,”见有人搭茬,那中年摊贩一裹外面的棉衫,悄声道,“说是流寇,现在有人在传靖王造反。”

于萱草张大嘴巴。

中年摊贩比了个食指:“可别往外说。”

他神神秘秘地蹲回摊位前,见有人来打听,他又如法炮制对那人附耳一遍。

于萱草:“......”

文凤霞问她:“咋了?”

小长工拉着车拐入窄巷,人少了些,于萱草才耸耸肩:“那人说是有人造反。”

“天爷呀,是为甚造反?”文凤霞觉着自己日子过得挺好,想不通为啥有人造反。

娘儿俩去了趟上回于萱草买衣服的成衣铺,将驴车拴在成衣铺门前的石墩上,老板娘一见于萱草就惊讶道:“呦,是您来了?”

于萱草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自己,“您记性真好。”

“嗐,做这么多年衣服了,人脸记不住,但是你们身上的衣服我是一个也不敢忘,”老板娘笑着让两人坐下,端了两杯热乎的茶水到桌案上。

“大姐,这是您闺女呀?”老板娘看向文凤霞,发现她披的是薄裘,笑容更热络了。

“是,我闺女,一把子力气,比男人都大,”文凤霞骄傲地一扬下巴,眸子里全是对于萱草的赞赏。

老板娘恍然大悟:“呀,我想起来了,这姑娘上回可是穿着豹皮来的,那豹皮是她亲自打的?”

文凤霞:“她不仅猎过豹子,还猎过黑熊呢,醉翁酒楼你知道吧,他们的白掌柜特意收的那头黑熊。”

两人一唱一和聊着,于萱草自己在外间转了半天,打断道:“咱这儿有没有厚实的棉衣?”

老板娘停下嗑瓜子的手,立马点头:“你自个儿穿还是给大姐买?”

“我们俩都买,”于萱草笑道,“要绢布的。”

绢布穿着的确要比棉布舒服,于萱草的一应衣物已经全然换成了绢布。

文凤霞这才起身和她看了看,两人要了两身低调的藏青色棉袍,还有两顶包耳的藕荷色棉帽和围脖,才坐上驴车去车马行买了些干草、豆类,慢悠悠地驾着小长工回到小院。

路上于萱草为了暖身,去酒肆打了二两梅子酒。

回到院子,两人将现买的猪蹄和血肠吃上两口,天快黑时,一颗、两颗、无数颗雪白的颗粒忽然从空中飘落,于萱草正踩着长凳,手里拿着火折子,打算给“吉祥”和“如意”点上火。

“啪”火星子晃了晃,两盏长灯笼缓缓散发出昏黄的光,此时太阳落山,夜色是透黑,于萱草刚要从凳子上走下来,就见地上飘落一团白絮。

可是凑近看,那绝对不是什么白絮。

“娘——”

“娘!”

女孩儿兴奋地大叫,“下雪了!下雪了!”

小长工听到声响,也从窝棚里探出驴头,兴奋地直叫,“yu——yu——”

文凤霞听到声音,胡乱披上衣服,匆忙走出来。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妇人温润的眉眼,她披着棉衫,抬头去看北风呼啸,宛如星光般琐碎的白色柳絮依旧飘飘扬扬,渐渐地,那呼啸声吞噬小长工的喊叫,天地缓缓融为一体,文凤霞看着那纷乱却极度和谐的鹅毛大雪,第一次不觉得天意寒冷。

于萱草和她并肩去看飘落的雪花,双手缩在袖子里,不敢打搅大自然给予的冷肃。

妇人却伸手拉住她,攥着她手背,缓缓道:“儿啊,你若是能考中,娘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于柏生去了太多年,文凤霞做饭时想他,睡觉时想他,给于萱草缝衣服时也会想他。

如果有一日她也要下落黄泉,在那之前,就让她的女儿向更高处走一走,这艰难的一生,总要用一些不平凡证明她们曾存在过。

写得我心里酸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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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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