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而轰轰雷鸣,雨打木窗声,让福寿堂内的气氛愈显焦灼。
蔺兰薇跪在地面,目光戚然几分,与蔺云蓁的心中想法不谋而合。
她祈求的目光投向老太君,试图解释:“我并不……”
没想到老太君却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冷嗤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蓁姐儿你往日只顾着和她姐妹情深,倒也不知她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如今你干了这等丑事,合该浸猪笼,跪祠堂!”
老太君目眦欲裂地看向蔺兰薇,眼底的厌恶之色无处藏匿。
柳姨娘心惊胆战,立刻跪下,哭着替她求情:“求老太君开恩,这孩子她绝非有意的。”
老太君本就在气头上,顺手拿起一杯茶盏,狠狠砸向柳姨娘的额头。
“你还有脸求情,看看你教的孩子,成了什么样?”
柳姨娘没有动,任由茶盏将额头撞破,顿时,一道蜿蜒的血迹从额角处缓缓流下。
她没有吭一声,只是面色露出几分痛色。
蔺侯爷皱眉,忙上前一步,将柳姨娘护在身后,拱手沉声道:“母亲息怒,是儿子管教无方。”
老太君也不好真的怪自己的儿子,于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蔺淮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白玉茶盏,微微挑眉道:“其实,若是四妹妹真对裴妹夫有心,何不成全了她,正好三妹妹不也在物色本家的姐妹嫁给裴妹夫做妾吗?”
蔺兰薇双瞳紧缩,但还来不及拒绝,就看见老太君闭了闭眼,沉声道:“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老太君!”蔺兰薇不可置信。
老太君冷眼扫向她,一双含威的眸中是**裸的警告与冷意。
“今日此番,已是最好的结果。”
老太君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此言一出,蔺兰薇瘫软在地。
老太君果然知道。
她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能说什么呢?
老太君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背后真正的主谋是蔺云蓁,可是就因为蔺云蓁是嫡长女,是她从小最疼爱的孙女,所以宁可把所有罪名都按在她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身上,甚至连一个给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要把蔺云蓁摘得干干净净,就只能让她独自吞了这恶果。
……
刚出福寿堂,周遭都烟雾蒙蒙的。
水滴汇集在屋顶,缓缓沿着屋檐瓦块滴下,一圈一圈,打在早已湿润的地面,然后迅速没入地下。
蔺淮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叫唤声。
“二哥。”
他回头,一双如玉石般透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如静谧的湖面,偶然在月下涌动,闪着盈盈若若的微光。
蔺淮冷眼扫了她一眼,随后拂袖转身从游廊离开。
只是他身后依稀传来几个字——
“多谢二哥帮我。”
轻若蝉鸣,尾音却绵软缱绻,似有蛊惑。
但很快,又淹没在了风雨中。
……
阿春跟在沈衿月身后,不自觉呢喃出声:“二公子今日看上去怎么有些奇怪……”
沈衿月微微一笑:“可能是着急处理公务吧。”
两人转身却撞上了刚出来的郑舒清,她们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到郑舒清冷沉的声音。
“笙儿,随我去静室,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沈衿月乖巧点头:“是,阿娘。”
静室中,檀香流动。
郑舒清虔诚地跪在佛龛前,一直没有说话。
沈衿月也陪着她跪着,静静等待她训话。
良久,她才听到一声哀叹声。
“笙儿,这宅院里的尔虞我诈,其实不比圣上的后宫要宁静,像昨日之事,只要你身在后院,就始终避免不了。”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上清寺,我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所以今后你该狠就要狠,切不可受人欺负,忍气吞声,否则只会让旁人变本加厉。”
沈衿月垂眸,认真回答:“笙儿谨记。”
夜色寂静,月落院烛火已熄。
窗前隐隐传来几声叩击声。
沈衿月知道青黛往日都是直接翻窗进来,所以她低声询问:“什么人?”
窗外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五姑娘,主子让你此番陪侯夫人在佛寺多住一段日子。”
是蔺淮身边的泽风。
沈衿月没有问原因,轻轻点头应下:“好。”
但没等泽风离去,她轻声询问道:“泽风大人,可否帮我带点东西给二哥?”
临淮院。
月华流转,寂静朦胧。
水中亭苑,明月的清辉倾洒而下,凉如水,似一层霜华爬上了一抹浅青的衣角。
一道修长的月青色背影显得异常孤寂冷清。
他袖襟轻挥,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捏着一个素青色云纹香囊,声音清肃飘渺:“香囊?”
泽风如实禀告:“五姑娘说,今日您帮她查明真相,所以香囊是谢礼。”
蔺淮冷哼:“不过短短半天就能做出一个香囊,作为今天的谢礼?”
“这?”泽风微愣片刻,随后皱眉冷声道,“难不成她是早料到主子今日会帮她?”
“这香囊若非三五日,如何做得出来?但她被陷害之事不过昨日发生,她就算有通天本事也不会料到何事何地会发生何事。”
他冷然转身,目光沉得如幽深寒潭,一眼望不到边际。
泽风不解:“那她?”
蔺淮冷笑一声,随手将香囊扔在桌案一角。
“不过是一个自作聪明,用尽一切机会想借机攀附于我的女子罢了。”
*
上清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善男信女,双手合十,三步一叩,焚香祷告。
这座掩映在碧波绿树之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表面的墙灰已经有些脱落。
内殿朴实无华,红瓦筑顶,青石作柱,只留一座高大的玉佛屹立在大殿中央,显得格外庄重肃穆。
倏而梵钟敲起,随风起,袅袅音不绝。
疏影暗香里,在这古刹佛寺中敲起了每个人心中的半城烟雨。
在偏殿的一间厢房里,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正向一位端坐在蒲团上的禅师讨教佛法。
而身侧的一位少女低着头,一副低眉顺耳的姿态,似乎是在默默聆听着禅师高深的学问。
突然禅师停止了授道,目光注视着那名素衣少女,微微一笑:“施主若是困了,不妨去隔壁的厢房休息。”
那少女听见这句话惊了一下,抬头对上寂缘禅师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原本困倦的睡意顿时就消散了。
华服贵妇面色有些尴尬,只能呵斥道:“笙儿,还不快出去。”
少女微微福身,转身推开了厢门。
贵妇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许久才转过身恭敬道:“小女年幼无知,冒犯了大师,还请大师继续。”
而刚才的少女却在进入隔壁的厢房不久后,在窗口探望了一周,确定没有人了后,一个灵巧翻身,便从窗口一跃而下,朝着一条通幽曲径而去。
此人正是陪蔺侯夫人郑舒清来上清寺小住一段时间的沈衿月。
而随着她越走越深,那暗径却渐渐显出生机,七拐八绕后,一座新的庙宇渐渐显露出来,庙廓紫竹环抱,青草簇拥。
不比上清寺的朴素庄重,这儿反而有种绮丽感觉,琉璃瓦铺就的殿脊在阳光下晕出点点光彩。
门前雕栏石砌,层层紫竹林若隐若现,略微遮住了门前的匾额,靠近了看,却见“水月庵”三个字,字形如行云流水般酣畅,但笔迹却灵巧秀丽,一看便是女子所写。
突然身后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沈衿月回头,却见一油腻中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却面色酡红,眼神醉态飘忽,走起路来也跌跌撞撞的。
一只手里握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另一只手则被侍从扶着,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前走着,边走边嚷嚷道:“到哪了?怎么还没有看见那群小姑子们……”
旁边的奴仆小心搀扶着,生怕主子一个不小心摔倒而责骂自己,只能小心翼翼道:“老爷,您小心点走,就在前面了。”
在经过沈衿月身边时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沈衿月略微皱眉,却在看见朝廷官员特有的金玉腰带时,停下了往后退的脚步。
这个人,是朝廷的官员?
那醉酒的中年男子见有人拦在了路前面,面色一变,破口大骂道:“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赶挡本侍郎的路?”
边骂边看向沈衿月,原本被酒醺得迷离的眼睛却在触及沈衿月面容时闪现了一丝惊艳,随后他淫.荡一笑:“这是水月庵新招的小娘子吗?长得真水灵啊,来陪爷乐一乐啊……”
中年男子挣脱开随从扶着的手,往前一揽,却被沈衿月灵巧躲了过去。
那男子却不依不饶,又往前扑了过来:“你是不是害羞了?别怕,咱们去里边乐……”
沈衿月并不想理他,但是却被那中年男子一把扯住了衣袖:“别走啊,哪有来水月庵不接待客人的小姑子啊……”
不待沈衿月细究,门口一道微冷的声音打断了这位中年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张侍郎,夫人在里边礼佛,贫尼这就带您过去。”
这位张侍郎醉的迷迷糊糊的,却在听见“夫人”的时候瞬间清醒了不少,看了看那面容严肃的尼姑,又看了看淡然自若的沈衿月,面色一下就变得十分难看了。
张侍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知道肯定是自己喝醉酒多说了什么,想到什么,眼中闪现了一丝惊恐,于是忙道:“静和师太引路吧。”
静和差遣了旁边的两个姑子,让她们带着张侍郎去了后院。
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才回头看向一旁的沈衿月,神色晦暗不明,冷声问道:“姑娘来水月庵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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