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001 还叫苏猫儿

六岁的小姑娘跪在凳子上,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窗外的院子。

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农家院落,茅草屋顶,黄泥土墙,土墙下稀稀疏疏生长着一片野草,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仔躲在院墙的阴影里,豆豆眼东张西望……

这是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那个小院,小女孩看的移不开眼睛,跟个泥塑小人儿似的一动不动定定看了许久。

直至日头偏西,正屋那边传来响动声,小泥人儿才似大梦初醒,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动了动,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

小人儿偏偏脑袋,眼眸中波光潋滟,然后,她麻溜地滑下凳子,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到门板上,片刻过后,小眉头渐渐皱起。

半晌,小姑娘离开房门,轻手轻脚爬到床上,撩开薄被钻进去,合上眼帘。

张秀挺着个大肚子推开屋门,她端着一碗米汤,进屋后先将米汤放到桌上,这才坐到床沿伸手去探闺女额头。

只她指尖刚刚触到女儿,小姑娘的双眼突然睁开。

张秀先是一怔,继而惊喜交加:“猫儿你醒啦,有没有哪里痛,快告诉阿娘……”

小姑娘也是一怔,过后恍然:是了,自己现在还叫苏猫儿,还不是那个“苏卉”。

心念电转间,苏卉……哦不……应该是苏猫儿……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脸上瞬间惊惶,声音颤抖:“娘,娘,不要让阿爹去打猎,不能去打猎,我好怕,猫儿好怕……”

小姑娘眼中充满惶恐焦急,一边说一边奋力撑起身,做势要往床下滑。

张秀一脸懵,赶紧抱住女儿,一叠声地哄她:“猫儿乖,猫儿不怕,娘在呢,爹也在呢,爹不会去打猎的,我们家都不会去打猎,猫儿不怕……”

张秀好一会儿才哄住女儿,将米汤碗凑到小人唇边,心疼道:“乖猫你都睡两天了,水米不进的,铁打的人也架不住,来,先喝米汤,喝完米汤我们就去吃夕食。”

这句话就好似打开了某个开关,铺天盖地的饥饿感袭上心头,实际上,此时苏卉不只饿,她还很渴,幸好这种感觉于她来说再是熟悉不过,没用多大力气便给强压下去。

小口小口喝下大半碗米汤,小姑娘又一次抬起头,眼泪汪汪看张秀:“娘,阿爹不能去打猎,会掉到崖下的……爹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都看到了,猫儿都看到了,猫儿好怕,娘——”

最后这声“娘”,千回百转,说不出的悲苦凄凉,直听的张秀内心发紧。

她刚才只当是女儿睡糊涂了,压根没在意她说了些什么,这会子却有一股莫名的惊惶冲上脑门,一把捂住闺女的嘴,厉声道:“不许胡说,小孩子家家不许说混话,你爹不会去打猎,就算去打猎也不会有事,以后都不许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苏猫儿一脸懵懂地看着阿娘,下一刻,张秀便看到闺女乌溜乌溜的大眼睛中水雾弥漫,不消几个眨眼,大滴大滴的泪珠子便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小姑娘哭的既伤心又委屈。

张秀给她哭懵圈了,下意识放开手。

小猫儿抽抽搭搭:“娘,猫儿……猫儿不是胡说的,猫儿没讲混话,猫儿……猫儿都看到了,都在梦里看到了,阿爹在山上,后头……后头有一头大狗在追他,好大好凶的大狗,还长了尖尖的牙齿,它好凶,蒋二叔家的大黑都被它咬断了腿,然后,然后……”

张秀:“……”

猫儿:“然后,然后阿爹就从……就从崖上摔下去了,那崖好高好高,爹爹的脖子都歪掉了,肚子……肚子都破了……好可怕……呜呜呜,好可怕……娘、娘你也躺在床上,不理猫儿,娘你身下都是血,旁边的小弟弟也不动,阿奶说爹和娘还有小弟弟都死了,你们都死了,只剩猫儿一个赔钱货,猫儿好害怕……”

张氏再也听不下去,她霍然起身,差点没摔了手上的米汤碗。

……

爹娘弟弟都死了,这不是猫儿做梦梦到的,这是她上辈子的真实经历。

上辈子,她被小婶子指使去河里洗衣,衣服浸水后太沉,一把没抓住被河水冲走,她傻呼呼跳进水里想要捞起衣服,差点溺水而亡。

好在河边还有其他人,她被人救起,受凉加受惊,高烧不退。

这事小婶子理亏在先,爷奶被迫拿出银钱请大夫,诊费药费一共花出去一百多文钱,爷奶心疼到无以复加,以此逼迫阿爹进山打猎。爹爹进山后再也没能回来,狩猎队的村民说他山中遇狼,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阿娘因此早产,爷奶说家里的存银都给她看病败光了,拿不出钱来,不给请大夫,娘儿俩都没了。而她娘前脚刚走,苏家后脚便悄悄叫了人牙子,把她给卖了,对外还说她气性大,自个儿跑山里找亲爹去了。

后来的事情嘛,因她模样好人也算聪明,被人牙子转卖到郡城清馆,琴棋书画学了三年,学不好就往死里打。三年后,师傅说她于诗文歌舞上缺点灵性,不值得花大力气培养,于是主修厨艺。能诗会画还能素手做羹汤,也算是个噱头,但终归是差了一点,十三岁时以二等清倌人的身价挂牌。

再后来世道就乱了,15岁时她被一个喜好口腹之欲的公子哥赎身带至京城,也是她命大,歪打正着,就此逃过一劫。

同一年,临江郡城被流民攻占,暴民屠城,火光冲天,而苏家居住的九里村,便是临江郡江安县治下。

后来世道愈发的乱,公子哥的家业没了,连公子哥自己都死了,她流落京师,幸而有厨艺傍身,几度辗转,最后进入常府做厨娘,一直做到天崩地裂整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前世的最后记忆,定格在水桶粗的雷电劈在常相公身上,常相公化身成为一个人形火球,那该就是最后的那一刻了吧?

实在说连常相公那等人物都挨了雷劈,苏卉实在不以为自己能够逃出升天,谁成想眼睛一闭一睁,再醒来却是回到现在,回到六岁这一年,回到她还叫苏猫儿的时候。

她在,爹在,娘在,小弟弟也在阿娘的肚子里。

真好。

*

*

苏家住在临江郡江安县九里村,当家人是苏老坎,娶妻姚氏,膝下三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儿子也都娶妻生子,没有分家。

苏家有九亩薄田算是自耕农,只他家八个成丁六个小孩,九亩地肯定养不活这许多人,于是佃了大户人家的五亩田,一家子辛苦劳作精打细算,从年前忙到年尾,勉强挣个温饱,就这,还是无病无灾好年生才有的光景。

去年年景尚可,原本全家都可以混个八分饱,可给猫儿治病花去一百多文钱,别看仅仅是一百多个铜钱,那可是五十多斤糙米,这让家里两张老脸一连阴了好些天。

今天夕食上桌,看到张秀牵着赔钱货走入堂屋,苏老坎的脸色愈发灰败。

姚氏脸上更是要拧出水来,她站起身,横眉厉色遥遥指着张氏鼻子:“二郎家的,你安的什么心思,是要把病气过给全家人吗?”

张秀瑟缩起肩膀,握住女儿的手却是没有松开,低低道:“娘,猫丫头病好了……”

姚氏怒气更甚:“好了?你说她好了就是好了?你看她这副丧门星样子,像是好了吗?”

姚氏怒不可遏,还要往下说,猫儿亲爹苏有林连忙上前扶住她,脸上赔笑:“娘,我也怕猫丫头没好,要不,再请大夫给瞧瞧?”

姚氏顿时不吱声了,她气恨恨甩开苏有林的手,重新坐下。

苏老坎咳嗽一声,烟袋往桌沿重重一敲,闷声道:“吃饭。”

苏猫儿坐到饭桌边。

农家饭菜很简单,这会儿又不是农忙,饭桌上只有一碗煮白菜一碗腌竹笋,主食则是一大盘菜馍和加了芋头的糙米粥。

姚氏给所有人盛粥,她这粥盛的极有讲究,女人孩子吃上半锅的稀粥,下半锅稠粥留给家里几个男人。

分完粥,还要分菜馍。

所谓菜馍,就是用杂粮面合着菜根麸皮做成的一种蒸馍。

这样的菜馍在苏家也是有定数的,一顿只做八个,老两口跟三个儿子一人一个,四个孙子每人半个,剩下一个才是三个儿媳并两个孙女一起分,像苏猫儿这样的丫头片子,只能分到一两口,连聊胜于无都称不上。

姚氏铁了心一口馍都不分给小丫头,看着碗里最后一个馍,凉凉道:“猫丫头病刚好,吃清淡点,喝粥就好。”

苏有林一家三口都没作声,默默吃饭。

猫儿乖乖捧着碗,垂着头,好似没有听到阿奶的话。

事实上,她整一个听而不闻,将近三十年未见,旁人肯定以为再见时她至少也要心神激荡一下下,事实证明这完全就是想多了。对于桌上的老太婆,她彻底无感。这会儿她全副心思都放在阿爹身上,正在琢磨怎样才能让他远离狩猎队,这才是现今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

上一世她六岁离家,已经记事了,细细想来,她爹不但农活是一把好手,人也蛮聪明的,就算阿爷偏心大伯阿奶喜欢小叔,他家也没吃过大亏,如果阿爹没有早死,何至于那般凄惨?

再者说,就算不为这个原因,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爹送死,虽然过去了许多年,她仍然记得阿爹把自己扛在肩上,带她去镇上买糖饼的那份欢喜……

可是,怎样才能阻止阿爹呢?

重生的事情不能说,先不说他们信不信,就算信了,讲出来也是后患无穷。

她可不是见识浅薄的乡下丫头,见过繁华,历过灾祸,后宅前堂那点子事,就算不曾亲历,至少也曾旁观过,单论见识,就算放到男人堆里也是个出挑的。

所以,重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讲。

既如此,该要如何劝阻亲爹?

噩梦示警算一个,但毕竟年纪幼小,爹娘再是震惊,极有可能听过就忘,只当她是童言童语。实在不行,干脆一碗药放倒算了,简单,粗暴,还很有效……

一碗稀粥见底,苏猫儿还在琢磨放倒的可行性,便在这时,主位上的苏老坎开口道:“二郎,这次给猫丫头请大夫,家里着实是花了不少钱,现在还欠着你舅家的80文,今年村上的狩猎队就由你去吧,多少打一两头猎物回来,把你舅家的债给平了。”

苏猫儿猛然抬头,一脸惊讶看向阿爷。

上辈子她昏睡了好几天,并不清楚狩猎队的事情是哪天定下的,还以为来不及了,没成想今天才将事情提出来,这不就坐实了她未卜先知吗!

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太好了,不用放倒亲爹了。

心血来潮,突然很想写一篇古代女主末世求生的文。正好一棵树那边状态不好,也不是卡文,就是怎么写都写不好,于是停了那边写这边,没想到竟这么写了下来。

目前存稿二十万字,犹犹豫豫发出来,只望成绩不要太糟,心里非常忐忑。

说实话,断断续续写文十几年,如今阿九是愈发的不知道该要写什么怎么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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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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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当家
连载中九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