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幕落债未了
眼看着好好一个人口拐卖的案子，给审成了娶妻娶贤的说法会，猫儿觉得很魔性。
她前世长期生活在礼乐崩坏的乱世，已经忘了世道正常时候人们都是如何行事的了，所以她现在都禁不住怀念起乱世来，乱世多好啊，直接一刀下去，哪有这许多麻烦？
正自天马行空，地上一直跟个木偶假人似的秦氏，却突然低低轻笑起来。
秦氏一直呆呆跪在地上，直让人疑心她是不是丢了魂。
魂自然是没丢的，就是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说，她打心眼里希望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并成功说服了自己。
可是，当苏有粮现身的那一刻，这个梦做不下去了。
自打苏有粮出现，秦氏的视线就一直粘在他身上，可这个男人，这个为了她可以跟父母阳奉阴为的男人，这个她一直都以为很喜欢自己离不开自己的男人，从始至终，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待听到苏有粮向唐管事陈情的那番话，“梦境”再也维持不下去，终于轻笑出声。
秦氏的笑声引来众人视线，初时很多人都怀疑她是不是疯了，可秦氏看上去一切正常，她笑的很正常，笑声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颠狂。
秦氏用笑声成功引来所有视线，然后转向苏大伯，笑声戛然而止。
她冷冷看着苏有田，张嘴就啐：“苏有田，我呸！说什么一念之差一时糊涂，你想装好人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最开始你是拒绝了，可为什么一直都要跟着我？既然一直都跟着，为什么不出声阻止？你不就是想要等我把所有的脏活都干完了，你再现身分走她的卖身银子吗？白拿银子还不用担上坏名声，苏有田你个恶心玩意儿，装什么大好人！装什么大善人！”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个“活死人”会在这个时候“死而复生”，且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接下去，所有人又都转向苏有田，想看他如何辩解。
苏有田没有去看秦氏，他只是愣怔几息，片刻过后，对着唐管事惨然一笑，道：“大人，小人不算大好人，更不是大善人，小人当时确实存心不良，一边想着这样做不对，必须要阻止弟媳，一边又在生二弟的气。前几天二弟想要分家，在家里大闹一场，气坏了爹娘，小人心里也是有气的，也是想要出一口恶气的。但是，但是……小人真的没有想要卖掉侄女啊，小人知道那是错的，小人又想这不关我事，要卖侄女的是弟媳，跟我无关，就这么犹犹豫豫摇摇摆摆给拖了下来……谁想这一拖，就被迷了心窍犯了浑，铸下大错……”
说到后来，苏有田以手蒙面，泣不成声。
满堂寂然。
如果苏有田开口便喝斥秦氏说谎，众人很可能不会信他，但他讲出这样一番说词，听上去那就可信多了。很多人都有心生恶念的时候，区别只在于苏有田比较倒霉，阴差阳错真的做下错事，还被逮着了。
很多人看向苏有田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
唐管事不置一词，他看回苏有林，问：“你阿父要用两亩地了结此案，你看如何？”
案子已经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了，现在只看苏有林这个苦主的态度。
事已至此，苏有林还能怎样，他也只能惨笑：“大人，小人也不知事情怎的就变成了这样。小人从来没有肖想过家里的田产，更没有忤逆过父母，前阵子分家，家里九亩田地小人只分到一亩，房屋家拾一概没有，便是如此，小人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小人刚刚想来想去，唯一做过的出格事，便是向贵帮借了五两银子，可那也是为了尚未出世的孩儿，不想竟是让兄长弟媳忌恨至此，竟是要卖掉小人唯一的孩儿！”
说到此，苏有林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略一停顿，才又道：“大人，那些地，还是留给爹娘养老吧，小人不要，其他的，全凭大人作主。”
一听“向贵帮借了五两银子”，唐兴尧便明白苏有田口中的“大闹一场”是怎么一回事了，说起这个他也是来气，那个奇葩的质押借款是县里师爷想出来的，帮里拗不过只能执行。
这事要是挑明了必定后患无穷，他可不想成天被一群哭哭啼啼的老太爷老太婆拦路喊救命，当下点头道：“苏有林，你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米粱帮也是有米粱帮的规矩的，大白天绑人孩子，天理难容，我米粱帮定要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他看向秦氏：“整个事情都是由你的贪念引发，而你到现在都还毫无悔意，你这样的毒妇也是少见，若是以家事为由任你逃过处罚，便是我米粱帮无能。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着她夫家领回管教。”
听到二十板子，秦氏终于慌了，还不待她开口讨饶，便有几个壮实妇人大步上前，秦氏眼皮子一翻，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唐管事又看向苏有田，苏有田瑟瑟发抖，二十板子可不好熬，就算塞了银子，只怕都要在床上躺上两个月。
唐管事先跟旁边几位大人物交头接耳小声说了几句，这才开口：“苏有田，看在你素来风评不错又是第一次犯错的份上，我就姑且信你是一念之差，这次就不打你板子了。不过，也不能不做任何处罚，就罚你以役代罚，此后五年，你二弟苏有林家的劳役，便都由你代役吧。”
苏有田大喜，倒头便拜，虽然劳役很苦，但再苦也苦不过挨板子。
唐兴尧又对苏老坎道：“长子和小儿媳妇合谋拐卖亲侄女，可见家风不好，我也断你一个持身不正管教无方，今日罚你十两银子以做惩戒，可有不服？”
“服！服！”苏家三个男人齐齐磕头。
处罚完秦氏和苏有田，唐兴尧最后看向苏牙人。
苏牙人一直在旁边装鹌鹑，当真是安静如鸡，待听到以家事结案，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这表明他不用去蹲大牢了。
眼见唐管事看向自己，苏牙人连忙高喊：“小人认罚，小人认罚，从今往后小人一定奉公守法，再也不敢做出这等糊涂事。”
唐兴尧面无表情，他不算好人，但是对于人贩子，跟大多数人一样也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当下道：“你付给秦氏苏有田的十两银子，还有你身上的三两碎银，并你寄放在镇西头的那头骡子，全部赔偿给苦主苏有林。”
苏牙人连连叩头：“小人愿赔，小人愿赔。”
唐兴尧又道：“另外，你无视国法，扰乱乡邻，本帮暂代官府将你收押，待查明没有其它犯案之后再行释放。”
苏牙人心里“咯噔”一下，一张脸顿时刷白，他就说不会这么简单完事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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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审完，众人兴高采烈走出米粱帮大门，他们看了一场大戏，哪怕整张脸都被晒成猪肝色也压不下心头的餍足。
大家都在兴奋地说着案子，有人说最毒妇人心，万万不能招惹妇人；有人感叹船家倒霉，为了一两银子有家不能回；还有人说苏家兄弟重情义，就是遇着了糊涂亲娘恶毒媳妇，甚至还有几个看着姚氏的背影大叹上梁下梁的……
苏有林不想应付这些人，等到人群散开后拉住一个面善的帮众，询问可不可以从后门离开。
帮众很是为难，苏有林不是帮里人，按规矩是不能走后门的。
幸好这时有弟子过来传话，说是大管事同意苏家父女从后门离开，苏有林这才穿堂过户去往后院，他怀里的小猫猫却是一路支着耳朵，偷听正堂那边的对话。
正堂只剩唐管事和洪掌柜，刚刚洪掌柜向唐管事询问码头那边有没有空缺，唐兴尧大感兴趣，玩笑道：“空缺自然是有的，不过，什么人有能耐让你洪大掌柜开金口？”
洪掌柜连连摆手：“大管事莫要笑话，我算什么大掌柜，我只是想为那苏二郎讨个差事，毋须太好，三等伙计就成。”
猫儿和唐兴尧都大感意外，猫耳朵瞬间支棱起来，甚至盘算起要不要耍赖去一趟茅房，拖延一下时间。
接下去，她便听到唐洪二人如此一番对话：
唐管事：“老洪你跟那苏二郎有旧？”
洪掌柜：“算不上，他来我药铺卖过几次药草。”
唐管事：“那老洪你这是……”
洪掌柜：“是我那闺女，前阵子回家见了那丫头一面，对我说什么钟灵毓秀，让我要照顾一二。”
唐管事惊了：“钟灵毓秀？”
洪掌柜叹息：“我以前也是不信，今天却是发现自己眼拙了。”
大管事就是大管事，沉吟片刻，果断道：“你家姑娘断不会看错，这样吧，三等伙计起步太低，我看二等伙计就正好。”
洪掌柜略有些意外，随即舒展眉头：“也行，只要大管事不为难。”
唐管事摆手：“二等伙计而已，有甚好为难的。就是不知你家姑娘对那丫头有什么安排？”
洪掌柜压低声音：“我也不瞒大管事，我姑娘也没明说，只说谢家那边有意招收几个女弟子。”
唐管事倒吸一口凉气：“谢家？……此事若成，那可真就一飞冲天了啊……”
很好，猫儿不用再找借口拖延时间了。
而镇上某个刘姓管事却是不知道，大管事一句话，便让他此前的一番谋划全都落了空。
……
苏大伯：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阿九：呵呵，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法外狂徒苏小猫？
……
诸位，法外狂徒不只有张三，还有苏小猫，大家稍安勿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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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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