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与洪叔谈心（下）
苏有林：“老爷子您真这样说的？”
“原话当然不能，意思大差不差吧，”老头子嘿嘿讪笑两声，继续道，“儿子大了，他的事我管不着，但谁也别想养废我孙子。”
苏有林竖起大姆指：“老爷子，我谁都不服就服您。不过您家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少爷身边都有贴身丫头吧，南星阿娘只怕不会死心。”
洪掌柜冷笑：“那可不，慧儿回家，我那好儿媳又来了，还想让慧儿过来劝我，说别人都有贴身丫头，就我们家南星没有，会被笑话的。你猜小慧是怎么回她的。”
苏有林：“……”
洪掌柜嘿嘿直乐：“小慧说谁说别家都有贴身丫头的？谢家就不兴往少爷身边塞丫头，这是谢氏族规。我儿媳还不信，说你们不也带了丫头同行，小慧立时冷了脸，回她说那丫头是她的，我女婿身边只有小厮长随，我那女婿但凡敢跟她的丫头扯上半点关系，她就敢回族里告状去……啧啧，我是没瞧见我那儿媳妇的脸色，据说精彩得很，跟打翻了油泼辣子似的。”
苏有林满脸震憾：“谢家真有这样的族规？这可真是……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洪掌柜：“那可不。有些人家打小就给儿子安排上婢女老妈子，连屁巴都要丫头擦，恨不得他没长出那两只手。待到十四五岁，就要给安排漂亮丫头，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我认识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二郎你，从不眠花宿柳，有钱了也没想着要买个丫头娶个二房啥的。”
苏有林汗颜：“您老别笑话我了，我那点家底哪敢跟人家比。”
洪掌柜摆手：“你那家底也不算少了，我还见过家里只有十两余财，也要花五两娶个二房的呢。”
然后，老掌柜一脸讳莫如深：“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会将闺女千里迢迢嫁到谢家去了吧？看看我们江安都是些什么货色，那谁谁谁，十五岁就弄出个庶子来，还将孩子记到他大哥名下，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吗？还有那谁谁谁，他们家三天两头妻妾吵架，儿子在风月楼里被人打成猪头，还敢说开枝散叶，我呸，开的枯枝，散的烂叶，都是些糟贱粮食的货色，还想娶我家慧儿……”
老掌柜明显有被黄汤影响到大脑，跟苏老弟推心置腹起来，讲了许多平常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着讲出来的话。
最后，他老人家语重心长：“苏老弟啊，听我一句心里话，真为你家猫儿好，就去那昆梧城吧。谢家门风好，不但猫儿能够学到真本事，以后还能挑个好夫婿。猫儿留在这里，不说有没有危险，让她嫁个纨裤，你心甘？若她不小心长成南星阿娘那样子，还不得心塞死你？我们做人爹娘的，不就希望儿女过的好吗，你还有啥好犹豫的？”
哼，他才不会说，刚听到闺女被谢三夫人相中，他是千不愿万不愿，心里那个悲凉哟……
苏二郎这次是真的心动了，好吧，昨天他就心动了，只是没想过自己也要随行。
可是，昆梧城啊，那么远……
等等，昆梧城……
苏有林眨眨眼睛，突然道：“洪叔，谢家到底在哪里？昆梧城又在哪里？”
……
昆梧城在哪里？
昆梧城在岭山郡，隔着玉湖群和百秀郡，简单来说，就是与江安县隔了两千八百里地。
搞清楚这一点，苏有林和张秀都不淡定了——两千八百里地呢，想想都心慌，哪怕一路有谢家人同行，那也是两千八百里地！
要知他们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江安县城了，连临江郡城都没有去过。
遇事不明问闺女……咳咳，是请教闺女背后的仙人。
苏有林私底下跟小猫商量：“猫啊，昆梧城太远了，我跟你阿娘就不去了好不好？”
猫儿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她爹：“爹，有水匪呢。”
苏有林如遭雷击。
对喔，水匪又不会跟着猫儿一起走。
九里村的老苏家只是牛皮癣，烦人，却不致命。真正要命的是那个捞什子“菌种方子”，方子在他脑子里，当不当管事都在，即便他让出管事的位子，一样有人要将主意打到他头上。
就算小猫拜入谢家，但，有些人连王法都不怕，还会怕了天远地远的谢家？
所以从头到尾，他家压根就没有第二条出路。
苏有林汗颜，赶紧联系洪老爷子，又与谢云启密谈一回，搬家的事情尘埃落定。
眼见男人做了决定，张秀竟也不心慌了，她爹娘亡故，只有两个兄弟，上次小产兄弟过来闹了一场，从苏家拿走800文钱，却连鸡蛋都不曾留下一枚，早就断了往来。
——两千八百里就两千八百里吧，总归是一家人一起走。
苏有林着手搬家事宜，他先将事情告知蒋二虎蒋阿良，这两人跟他一起长大，又一起经营蘑菇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须得预先知会一声，他已跟谢云启约定，若有亲友要跟他一起搬走，谢家一并接收。
不过这两家是去是留，他就不发表意见了，都是当家男人，各自的家事，各自担当。
搬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苏有林没有藏着掖着，苏家开始门庭若市，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劲，镇上出现各种版本的流言，苏有林完全不在意，马上就要走了，爱咋咋地。
他却是不知道，镇上还有一个叫作赵禾头的流民少年，对他家的一举一动都是分外上心。
……
茅家镇码头，赵禾头戴着一顶硕大的破草帽坐在檐下的阴影里，满脸满头的汗，模样狼狈的很。
他正看着岸边一条楼船发呆。
楼船不少见，以前河里水量还足的时候，隔上一两天便能瞧见一条。但是，一停七八天的楼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镇上人都说这船是在等候苏家人，真是羡慕死个人。
唉，要是我家也能跟着上船就好了……少年如是想。
这段时日他们一家人过的跌宕起伏。
跟踪跟到水匪头上，摸尸摸到四十三两银子，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县衙清查流民营，上百流民关进大牢，他家只有大哥一人住在流民营，窝棚比脸都干净，侥幸逃过一劫。
说起这事，赵禾头便对自家大哥佩服的五体投体：老哥真真真太英明了，那天说什么也不准他碰那把水刺，不然这会子在大牢里哀嚎的就该是他们一家人了。
还有阿爹，四十三两银子呢，多大一笔银钱，他硬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出来花，这份谨慎让全家人成功避开所有怀疑，没有人多看老赵家一眼。
——天晓得那几天他们心里有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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