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第一次见到猫，是在被东街那帮家伙阴了之后。
他带着满身伤痕狼狈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窄小闭塞的街道，暗红色的砖头上粘着已经发黑的泡泡糖。
街道两边常年无人清理堆积起的垃圾堆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腐烂气味。
忽然身后的垃圾袋微弱的响了一声。
他迅速将身体靠在墙壁上，警惕的向后看去，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刚刚找麻烦的人都被解决了应该不会再追上来才是。
的确不是他们。
他身后的垃圾堆里钻出了一只小白猫，柔软的肉垫踩在垃圾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头上还卡着一个红色的硬质塑料袋，身上的白毛被地上的污水染得灰扑扑的。
瓦蓝的眼睛看向姜明淡色的瞳孔，一时间忘记了甩开头上可笑的塑料袋，而是盯着姜明，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奶音“喵~”。
可能是猫狼狈的样子取悦了姜明，他扯了扯开裂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但不乏温暖的笑容，好漂亮的小白猫
他摇摇头，继续沿着街向下走，但身后的小东西不知怎么一点也不怕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
姜明终于蹲下，那小灰猫立刻冲过来蹭着姜明大腿撒娇，打绺的毛发摩擦在宽大的牛仔裤上，立竿见影的染上片片脏污
姜明却像没看见一样，轻轻的帮它把塑料袋解了下来，在它下巴上熟练的挠了挠
他灵活的手指反复揉捏着猫下巴上那块敏感的软肉，又绕它到脑袋上，从额头一把撸到尾巴根上末了轻轻拍了两下
这一套大保健下来直摸的猫昂着下巴翘着屁股东倒西歪，陶醉之情溢于言表
享受够了手底下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之后，出于平等自愿的原则，他严肃的对猫说：
“跟着我你可吃不饱。”
猫眨眨眼睛看着他歪了歪头。
姜明换了个说法：“你要是同意跟我回家，你就喵一声。”
顿了顿，补充：“要是不同意就说‘对不起先生为不想跟你回家’”
猫浑圆的眼睛疑惑的眨了眨，踩着优雅的小碎步往前挪了两步，茫然到：“喵~”。
姜明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小脑袋：“那以后你就叫姜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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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给猫洗澡的时候心想，世界第三次大战不过如此吧。
姜苗反应很激烈，还没等放下去就开始疯狂挣扎。
短小的四只爪子轮成了风火轮，被强制按在水里的时候甚至弓起了背对姜明发出“哈”的声音。
他皱眉警告：“小王八蛋你要是敢咬我或者挠我，明天就给你送回去吃垃圾。”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总感觉姜苗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一转攻势小心翼翼的收起爪子，开始见缝插针的往姜明身上爬。
不出十分钟，姜明被折腾的全身几乎湿透，洗的偏薄的宽大白T恤沾水后黏答答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姜明腰腹间薄薄一层的肌肉轮廓。
干脆给浴缸放满了水，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扔进了脏衣篓，也钻进了浴缸。
穿过蒸腾着热气的水雾，姜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正是刚刚抽条的年纪，纤细均匀的肌肉覆盖在这具稚嫩的身体上，偏冷的白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
其中一条最为显眼的，是腰侧一长条刚愈合没多久的暗色疤痕，上面又叠上了新鲜的红色血痂。
姜明眼神放空，渐渐陷入回忆。
——
姜明的奶奶还在的时候东街的那帮小子也还不是混混，
一群五六年级的小豆子，和混混这个词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使那时候他们已经学会了趁小卖铺大爷打盹的时候从柜台捞钱，成群结队的去一楼姐姐家趴窗台偷看她换衣服。
但是这些在他们家长的眼里只不过是“有点小调皮”“孩子心性”。
他们也学会了把“没爸没妈的野种”这种恶毒的词汇挂在嘴上。
只要在街上看到姜明，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长长的吹口哨，大声喊出这个词，然后哄笑一堂。
奶奶是知道的，她来学校接姜明回家的时候撞见过两次这样的场景。
可惜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连在一群小学生面前挺直腰板的底气都没有。
只能回家坐在阳台上一边偷偷抹泪，一边低声咒骂他那个欠了一屁股赌债之后人间蒸发生死不知的死爹。
和几年前跟别的男人跑了电话永远打不通的便宜妈。
姜明这时候总是沉默，时而放空时在想自己和路边的野猫仿佛没什么不同，无人在意，随便捡些垃圾苟活。
高二的时候，奶奶去世了。
距离他成年刚满两天。
当然，并没有人在意。
用家里仅剩的存款给奶奶办完丧事之后，他慢慢的往家走。
抬起头，透过红砖之间狭窄的缝隙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满心的茫然。
现在他真的成野猫了。
其实死了也挺好的吧，这一瞬间，他的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
这样的话奶奶就不用再背负他这个沉重的负担，也不用为她儿子所做的一切承担别人的骂名了。
“你听说了吗，某些人克死自己的爹妈还不够，连奶奶也不放过，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东街的那帮混混。
他们天天没事就在路口那片柴火堆上坐着“巡视领地”，比野狗尿尿圈地盘还勤快。
显然他们已经把他当作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子，每次出现都要绞尽脑汁遣词造句来挖苦他，仿佛这么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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