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棵萝卜苗长得很快。几天时间，那两片最初的子叶中间，抽出了新的、带着细小锯齿边缘的真叶。真叶也是嫩绿色，但形状更像萝卜叶了，虽然还很细小。另外两棵也紧跟着长出了真叶。四小棵绿苗，排成一排，在灰白的土地上很显眼。
夏茂茂每天去看它们好几次。苗茎很细，叶片也薄，颜色不算特别油绿，带着点嫩黄。她知道这是土壤贫瘠的表现。撒过贝壳粉的那一小块地方，土确实松了一点点，但范围太小，够不着萝卜苗的根。她暂时没再撒，贝壳粉不多，要省着。
野豌豆苗那三株活下来的，藤蔓伸展得更长了。她用石头压住藤节的地方，接触土壤的节点开始冒出细小的白根。她小心地培了一点土上去。这样，一株就能覆盖更大面积。藤蔓上开出了小小的、淡紫色的蝶形花，很不起眼，但让她看了很久。花谢了，会结出豆荚。她期待着。
食物还是野豌豆嫩尖为主。她扩大了搜寻范围，每天要走更远的路，才能找到足够的量。收获量比最初多了一些，但依然只能勉强填肚子。她开始尝试吃那种石碱草。采了最嫩的几片肥厚叶子，用石头在破陶罐里砸烂，再用存下的雨水煮。煮了很久，水变成了浑浊的绿色，叶子软烂。她捞出来吃，苦涩味确实淡了很多，但口感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土腥气，不算好吃。只能当补充。
这天下午，夏茂茂正在小溪边砸贝壳。她找了一块凹进去的石头当臼，用鹅卵石捣，效率高一点，能砸得更碎些。收集的贝壳粉末装在一个她用大树叶折成的粗糙小包里。
风从背后吹来，带来一点尘土和枯草的气息，还有另一种味道——淡淡的、温热的膻味。
夏茂茂猛地警觉，停下动作，回头看去。
不远处的荒地上，站着一个人。是那个放羊的老人。他比上次看到时离得近了很多，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他穿着深灰色的、打满补丁的厚实袍子，头上包着同样灰扑扑的头巾，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黝黑的脸。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他的眼睛正看着夏茂茂，眼神浑浊，带着审视和一点好奇。
羊群在他身后散开，低头啃着稀疏的草皮。有几只离得近的羊，好奇地朝夏茂茂这边张望。
夏茂茂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站起身，手里还握着捣贝壳的鹅卵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跑回石屋？还是站在原地？
老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夏茂茂身上移开，落在了她身后那片开垦出的小块土地上。那几棵萝卜苗的嫩绿在一片灰白中很显眼。他的视线在那片绿色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回夏茂茂脸上。
夏茂茂努力让自己镇定。她放下鹅卵石，慢慢摊开空着的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她学着之前见过的样子，微微弯了下腰，算是打招呼。动作很笨拙。
老人看着她，依旧沉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深的皱纹刻在风霜里。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夏茂茂开垦的那块小地，又指了指她，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像是疑问。
夏茂茂听不懂。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地里的萝卜苗，又指了指自己，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是她种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又看向那几株野豌豆苗，藤蔓上挂着小小的豆荚。他喉咙里又咕哝了一声。
夏茂茂明白了。她走到自己那块小地边，小心地从一株野豌豆藤上，掐下几个看起来最饱满的嫩豆荚。她拿着这几个嫩豆荚，慢慢朝老人走了几步，停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伸出手，把豆荚放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她退后几步。
老人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他拄着棍子，慢慢走过来，走到石头边，弯腰捡起了那几个嫩豆荚。他捏了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抬起头，又看了看夏茂茂。
夏茂茂紧张地看着他。
老人没说话。他伸出另一只手，探进自己宽大的袍子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粗布裹着的小包。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深褐色、硬邦邦的东西，像是奶疙瘩或者肉干。他掰下其中一块最小的，同样放在刚才那块石头上。然后，他后退了几步，回到羊群附近。
做完这些，他不再看夏茂茂，只是挥了挥手里的棍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吆喝。羊群开始慢慢聚拢，跟着他，朝着来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
夏茂茂站在原地，直到老人和羊群变成远处模糊的小点。她走到石头边，拿起老人留下的那块东西。很硬，颜色深褐，闻起来有一股浓郁的、带着咸味的奶膻气。是奶块，风干的。
她看着手里的奶块，又看看老人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接触，没有语言，只有几个动作，一次小小的交换。她用一把野豌豆嫩豆荚，换了一块风干奶块。
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奶块。非常硬，咸味很重，奶味浓得有点冲。但在嘴里慢慢含化后，能尝到一点油脂的香气和淡淡的甜味。这是高能量的东西，比她那些草叶顶饿多了。
她慢慢嚼着那一小块奶块，走回自己的小地边。萝卜苗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动着，又比昨天大了一点点。野豌豆藤蔓上的小花开了几朵新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该去准备晚上的食物了。她拿起那个树叶包着的贝壳粉，小心地倒了一点在萝卜苗根部周围，离根茎有一点距离。然后用手把土和粉末轻轻拌匀。
希望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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