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阳光透过绵软的白云穿透下来。道路两旁的人正顺路向前各自忙碌着。
江沅从楼区匆匆跑出来,栗色头发被微风吹拂,露出葡萄似的亮晶晶的眼睛。
腰间挎着的背包被两只微微打颤的手紧紧攥住,疾跑让他呼吸加快,他站定在路边,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抬手压了压被风吹起的顺毛,樱桃红的薄唇轻扬,直视着前方迎着倾泻的阳光,好似能窥见他美好的未来。
路边的车辆飞速地从身旁通过,江沅的手伸了好久,感觉到一阵酸麻,都没有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心口现出一丝郁闷,但很快被他抹去。
出国进行舞蹈比赛的他,马上就要踏上梦想的第一步——成为专业的年轻舞蹈家。
江沅很兴奋,也很激动。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二婚后便将他扔给了爷爷,家境并不殷实的他本不该走什么艺术类,尤其是他这种并不喜于与人接触,不愿抛头露面的小孩。
因为老师的一句夸奖,他开始转变心思,和他相依为命的爷爷拼命赚钱,花光积蓄也要为他谋一条生路,只是还没有看见他成名,爷爷就去世了。
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选择,没有什么事能阻挡他的脚步和此刻愉悦的心情。
可是现在第一步就难住了他。没有驾照的江沅只能选择打车前往机场。
“小兄弟,”正当江沅愁眉不展的时候,由远及近的呼唤声令他抬起头来,目光在马路对面的出租车司机脸上定格,司机正探出头冲他挥手,“这边不能逆行,得绕一下路,你先过来吧!”
江沅点了点头,知道等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见两旁没车后,他便快速朝着马路对面跑去。
只是不幸的事发生的太快,一辆货车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那辆横冲直撞的车似乎有自己的目标,直直地朝着江沅撞去。
“注意车啊!小心!”
江沅反应不及,浓烈的风声灌满他的耳膜,他听不见周围人提醒时的大吼,也看不见货车司机的恐惧表情,瞳孔放大的他只得紧盯着来回晃动着朝他袭来的车头。
正处在道路中间的江沅根本无处可躲,他只好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只是他的梦想……
疼痛没有袭来,江沅预料中的死亡也来得没有那么快。
滴——
救护车的急救声打乱了原本宁静的生活,地上的血迹不知何时被保洁阿姨硬着头皮打扫的一尘不染。原本正有条不紊往前走的人和车下意识地停下来,看着方才发生事故的地方,一声声无奈和可怜令人唏嘘。
救护车扬长而去,笛声在前往医院的途中响彻云霄。
一场小事故并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可受害者却只能承受着以后不得不面临的痛苦。
“请让开一条路。”
医院的消毒水味充斥着大脑,担架车从大门推进来,医生和护士脚步生风似的推着车直奔抢救室。
担架车上的人恍惚间睁开了双眼,他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全身的酸疼让他动弹不得,眼前迷蒙一片。
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血液的流失让他的唇毫无血色。头发被不知是血还是汗的东西粘在额头上,他想抬手触摸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未来,却只得是徒劳。
他才二十岁,还有大好时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他怎么能这么死了呢?
要是他真的死了,九泉之下的爷爷也不会原谅他的吧。
“病人眼睑发白,全身呈苍白状,血压下降,造成失血性休克。补充血容量,控制出血。”
江沅的耳边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对话,身下的颠簸和突然的麻木感让他瞬间失去意识。
江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以另类的方式出了国,原本属于他的奖杯和成就却与他失之交臂。
那种无措和失落感令江沅想要立刻逃离这场噩梦。
“呼。”
胸腔倏地传来一阵窒息感,江沅喉咙里猛然发出一句低吼,他张嘴喘了一大口气,眼前的黑暗登时变得明亮。
打量着天花板的黑色瞳孔黯淡无光,如那天一早耀眼的阳光直直地打在江沅苍白的脸上,但已然不存在一丝美好。
“沅儿,你终于醒了。”
江沅机械性地转头,视线落在守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他动了动唇,发现嘴唇干涩的厉害。
“师父。”
江沅见陈老从床头柜拿起一瓶插着吸管的水杯,他微微撑着上身,艰难地咬上了吸管,待喉咙稍稍滋润了些,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我睡了……”
“有一个月了。”陈老在他的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起来能舒服点,“你吓死我了孩子,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担忧和害怕,江沅抬手扣住老人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是坚强的意志支撑着江沅想要继续活下去,毕竟他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
江沅嘴角向上一扯,携着嘶哑的嗓音道:“让您担心了。”
“师父,”江沅目光向下,看着被纱布缠着数圈的膝盖,在外露着一条明显的才愈合不久的伤痕,他咬了咬唇,喉间沙哑难耐,“我的腿,没事吧?”
陈老一声叹息便让江沅猜中了结果。那双好看的眼睛突然湿漉漉,晶莹的泪珠从眼底滑落。他将苍白的唇硬是咬得通红也不肯放开。
“医生说,是韧带断裂,很严重的损伤。”陈老抹了一把脸,难过地开口。
江沅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询问道:“我的比赛机会……”
“你师兄暂时替你先去了。沅儿,车祸发生的太突然,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也不要担心,你还能走路,只是不能跳舞了。孩子,能活着,就很好了。”
“那我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吗?再也不能了吗?”
问话过后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江沅只是看着陈老,试图从老人可怜他的双眼里看出一丁点的希望,支撑着他不会彻底失去信心的希望。
可得到的真相永远比想象要难捱的多。
“可我不想单单是活着,师父。”江沅发出痛苦的呜咽,强大的冲击令他情绪激动,还没有恢复力气的手在此刻攥紧,他狠狠地锤了下受伤的腿,大声吼道,“我想跳舞,我想完成我的梦想。”
“我想让爷爷看到我能拥有美好的未来,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啊。我的腿怎么能废呢!怎么能呢?”
他的声音渐渐消逝,随着他的未来一起。绝望从心底蔓延,破灭的梦想让他心中溢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沅儿。”
江沅回过神来,侧目看着与他对视满是担忧的面庞,将躁动不堪的情绪压住,吸了吸发酸发涩的鼻子:“对不起师父,刚刚冲你发脾气了。”
陈老摇摇头。
“师兄这会是不是已经比完赛了,他拿到奖杯了吗?”本该属于他的奖杯。
江沅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许是不想让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提起周韫哲,陈老苦涩的脸挂上了不太明显的笑意,许是担心江沅看到后不适,他又叹气,但眼里是带着笑的:“你师兄虽然不及你,但舞蹈功底也还算不错,这次比赛我本来没信心,但没想到他胜券在握,拿到了一个好结果。”
听到这些话,江沅心中的一块石头倒算落了地。
陈老力举他拿到了这次比赛的名额,只是因为整个舞蹈团中,他是最适合的那个,而且这次比赛他也是唯一一个跳民族舞的选手。
是特例,也是毫无悬念能拿到冠军的王者。
只是王的陨落只能找到另一个选择,而唯一适合的也只有周韫哲。
“师父。”江沅抓紧老人的手,呼吸带着颤意,“我能摸摸那个奖杯吗?”
“你师兄自己得来的荣誉,只能让你自己去争取,对不起沅儿,这个师父做不了主。”
话毕陈老脸上的无措使得江沅失去了摸奖杯的念头。他和周韫哲关系并不好,周韫哲是绝对不会给他碰的,甚至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江沅无疑是失落的,是委屈的。
属于他的荣誉被他错失,他试图抓住那抹来之不易的机会,可到头来连一点都不给他。
“我知道了师父。”难掩的无措让江沅低下了头,他重新躺回到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我想再睡一会,您照顾我也挺累的,不用担心我了。”
陈老起身,佝偻着身子走了。
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江沅身子颤抖,他咬着唇连一声呜咽都不肯出,哭得泣不成声的他马上要昏厥似的。
“江先生。”听到职业性的呼唤,江沅将被子掀开,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深呼吸道,“您好。”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他面前站立,抬手摸着他受伤的部位,在手中的病历本上刷刷两笔后,冲着江沅道:“伤养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这几天会安排复健。放心,你的腿能走路,只是有轻微的后遗症。”
江沅握紧拳头,呼吸一滞:“医生,我真的不能再跳舞了吗?”
“这个我不能完全做保证,车祸造成的膝关节损伤,已经不能让你的腿过度劳累,所以我不建议你再从事和跳舞有关的行业,即便是普通简单的跳舞都会有难处。但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已经退休的中医,兴许能治好。”
“那个中医去哪儿找?”江沅音量拔高眼眸发亮,医生的话又再次让他点燃了希望的蜡烛。
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将他彻底打入黑暗的地狱,爬都爬不起来:“那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找到的。就算找到……”
医生没有将话说完,众多想求医的病人即便是跪下求他,也许都无法让那个人愿意施以援手。
“所以,我的腿,我就真的再也……再也不能跳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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