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被沈季之带回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在那冰凉的地上趴了不知多久，疼痛的腿稍稍缓解后，他才坐在地上给沈季之打通了电话。
“你为什么没有早点给我打电话？”沈季之话中带着无奈，分明想埋怨江沅，但见到他的模样，最终也没能说些什么。
“怕麻烦你。”江沅被沈季之搀扶起来，接过他手中的双拐撑在身下，在沈季之的护送之下走回了车边，坐了进去。
“面试，”江沅支吾了半晌才道，“没成功，我去的时候正好一点钟，我没有遵守时间，是没办法入职的。但我有原因，可他根本不听我解释，我该怎么办？”
坐在副驾驶的江沅低着头，眉目中透着忧郁。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踏上一个新的征程，可到头来他根本没有从失败中走出来。
“明天再去一下，找时机和他解释清楚，我送你去沅沅，别担心，我们这次一定会让他接受你的。”
“可是……”
沈季之腾出手来拍了拍江沅的肩膀：“总要尝试一下的，对吗？”
是啊。江沅如实地想，他不率先做出蜕变的话，又有谁能接受一直处在挫败中的他呢？他也要试图改变自己的思想才好。
今天的面试机会错过了，江沅待腿上的伤稍微恢复了一些后，翌日直接起个大早，他没办法不麻烦沈季之，只能寻求他的帮助。
双拐在他下了车后便交给沈季之保管，江沅不会再出现时间问题，等他走到门口，他下意识地用手机看了眼自己并没有那么差的状态，深吸一口气后才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预想中的开门声和昨天他见到的男人，屋内传来一声反感又不耐烦的进。
江沅抿了抿唇，心如擂鼓地推门走了进去。
目光一紧，江沅看到了一个坐在凳子上身穿白衬衫的男人。
男人拿着画笔，正在架着的画纸上刷刷几下，举止优雅。衬衣上染着不同色的颜料，看起来有几分莫名的邋遢感。
可他头发打理的很整齐，两个袖口全部褪到小臂的相同位置，肌肤上没有被一丁点颜色浸染。
男人的双眼微眯着，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狠厉，面前的画纸仿佛是某个他厌恶的仇人。
“程……”江沅一开口，男人的画笔径直摔落在地上，笔刷甩在他的裤脚上。只听他嫌弃地啧了一声，吓得江沅连动弹都忘了。
“你怎么又来了，我昨天不是说了不允许你进行面试的吗，我这里不需要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你走吧。”
程沭阳弯腰将画笔捡起，放在了一边的画盘上，目光在江沅身上停留一秒不到便厌烦的挪开。他语速加快，为了尽快将江沅赶走。
只是对于江沅来说，这次机会十分难得，既然来了第二次，就没有什么话都不说就走的道理。
“程先生，今天冒昧前来。”江沅捏着衣角，面露纠结和无助，他声音微颤，不知是紧张还是被刚才程沭阳眼神吓的，“我昨天来晚了是有原因的，您昨天没有听我解释，我的腿有疾病，不小心伤到这才迟了一会。”
他迈步上前，想要抬手触碰程沭阳的衣服，与他冰冷视线对上后又小心翼翼将手垂下：“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程沭阳打量的目光令江沅身寒，他喉咙吞咽，呼吸一凛。
直到男人双臂搭在他肩膀上，皮肉传来压迫感的疼痛，江沅才试探性地抬头看他一眼。
谁料程沭阳薄唇轻启，江沅听到了让他震惊无比到在原地僵硬了一分钟之久的话：“把衣服脱掉，看看你的身体。”
江沅瞳孔放大，双眼诧异地眨了又眨，呼吸都微弱了不少：“我……脱掉？”
“你应该很清楚我要应聘的是人体模特吧？”程沭阳向后一退，坐回了凳子上，他将画纸从画板上扯下，揉成团随手一扔，“我必须要确定你的身体是我想要的，我才会录用你。”
江沅唇色泛白，双手重新回到衣摆上，在程沭阳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他紧闭着双眼将上衣脱下。
江沅的腰腹很细，没有一点赘肉，会跳舞的身材永不会差，奶白色的肌肤完美无瑕。纵然没有腹肌的加持，但只看上身，这的确是程沭阳一直寻找的模特。
程沭阳冷硬的脸有轻微柔和但并不明显，凌厉的眼睛从胸口挪开，落在江沅腰肢下方的位置。
江沅垂在两侧的手挡上胸口，礼貌地开口询问：“可以穿……”
“裤子。”
江沅：“什么？”
“我招的是人体模特，不是半身模特。”
听着讽刺的话语，江沅的脸臊得通红。他当然知道人体模特看整体，只是脱上衣已经让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了，这次，只要他再鼓足勇气……一点点就好。
“必须要脱吗？”
程沭阳眉眼上挑：“你说呢？”
江沅蹲下身子拿起上衣，正要套在身上时，程沭阳阻止了他：“我需要看整体，别穿。”
江沅的手一顿，硬生生将上衣又放在了地上。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慢慢勾上裤腰的手却迟迟未动。
程沭阳看出他的犹豫，不耐烦道：“江沅是吗？江先生，我很忙，你要是做不到，就走吧。”话毕，程沭阳侧过了身。
江沅一咬牙一跺脚，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清：“我脱。”说着他的手真的脱下了裤子，但江沅始终没有睁开双眼，更没有观察程沭阳的表情。
程沭阳翘着二郎腿，画笔在他手中打了个花，他的手一伸隔空描绘着江沅的身体。
只是含着欣喜的眼睛在触及到江沅膝盖处的疤痕时，勾起的唇角登时沉了下去。
程沭阳没见过这么美好的，如此适合成为模特的身体，可这一切却被那疤痕毁了。
很影响观感。
“江先生，穿上你的衣服。”程沭阳的声音又冷了几度，“你的身体不是我想要的，你不适合，请走吧。”
江沅看着几乎**的自己，羞到眼圈都泛着红，他的唇被自己咬破了皮。下一秒就快羞涩到哭出来的人，在听到“不适合”三个字时，泪珠滚落下来。
他穿好裤子和上衣，手背蹭了蹭眼泪，委屈地望着程沭阳，吸了吸鼻子道：“为什么程先生，刚才我明明注意到了你对我是满意的，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
程沭阳未说话，修长的手一指。
江沅会意，开口解释：“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腿上留了疤，但是我在努力用祛疤的药膏，已经初见成效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沭阳打断他：“你出了车祸？”
江沅不置可否：“对。”
“恢复好了吗？”
以为会得到程沭阳的关心，江沅脸上的委屈消失了：“马上了，程先生。”
“你知道模特的工作吧？”
“知道。”
“那你应该清楚，当模特除非画家允许，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需要站着的，你的躯体该怎么画是我说了算，你能确定你可以适应几个小时长时间站立的工作量吗？”
江沅没言声，他没有这样的信心，毕竟现在的他长时间走路都困难，站立也是会累的，他无法说明是否能那么做。
“我，不知道。”
程沭阳疑惑：“不知道？算了，既然不知道那你请回吧，等你什么时候确定了再……”
“真的，不能让我试试吗？”江沅从未这么心酸过，程沭阳甚至没有试试他的能力，就一味的否定，他做人就这么失败吗？
程沭阳听着并不明显的啜泣声，扫了一眼那白里透红的脸，眉心一皱。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改变态度：“我的时间很宝贵，我想你的也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程沭阳的手摊开，手指对着门口。逐客令下得很明显，江沅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走到门口，手掌正要触碰到把手时，转过头去便看见程沭阳正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那份被遮盖住的心烦让江沅知道，他这些问题不是不能克制的，只要他坚持，也许程沭阳就会录用他。
江沅按动门把手，从画室走了出去。可刚一出门，淅沥沥的雨便顺势而下，打湿了他的肩膀。连头发也全部被淋湿，挡住了眉眼。
黑沉沉的乌云如同他的心情一般，阴暗潮湿。
“沅沅。”沈季之拿着伞从车里跑了出来，他走到江沅身侧，拿毛巾擦了擦他湿漉漉的头发，无奈道，“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突然下起雨来了。”
眼泪落进眼睛里，江沅睁不开，他用力眨了几下看见了沈季之的虚影，不由得呼吸困难：“我想在这里等。”
“什么？”沈季之像是没听到江沅的话，直到他的手臂被江沅推了两下，连同着那把伞一起被推开，和江沅保持了距离。
“沅沅，你……”
“我腿上的疤痕和无法长时间站立，是程先生拒绝的理由，只要我胜任了，能坚持下来，也许就没有任何问题，你让我在这里等一会吧。”
“沅沅，你身体才好的差不多，怎么能这么淋雨呢，你既然想站着，去里面避雨等着。”
“这样他才能看到我的诚意。”
江沅有种过分的执着，沈季之无论说什么他都坚持在这儿，拗不过的他只好打着伞在一旁陪同。
江沅站了将近半个小时，挺直的腿便弯曲了些。他看着沈季之的靠近，摇了摇头。
沈季之叹了口气，恨不得进门让那个男人看看江沅的诚意。
只是过了不知多久，那人才悠悠哉哉地走了出来，在看到雨中站着的江沅时，程沭阳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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