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在午后停了,刑侦大队的国徽被雨水冲刷得无比耀眼。
尤铁停好警车,从副驾驶拿起厚厚的文件夹,快步走进办公大楼,一进门就看到大厅的长椅上坐着一溜儿人。
老熟人了。
五个在他们警队挂了号的混混,为首的那个脑袋上罩着纱布,恶狠狠地盯着跟他们隔一个座位的大男孩,他约么十七八岁,脸上身上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负责看守的女警员庞蓝站起来打招呼:“尤队,回来了!”
尤铁朝他们一扬下巴:“什么案子?”
“斗殴。”
“斗殴?来我们刑侦大队干什么?交派出所啊?”
“我今天跟小张去水产市场排查走访,恰好遇上的,这不是顺路么?再说,老伙计了!”庞蓝朝他挤挤眼,拍了一下被开瓢的黄毛的的肩膀,介绍,“冯德仁,仁哥,来队里配合咱们做笔录。”
看清楚头上绑着纱布的正是冯德仁,尤铁恍然大悟,默契地点点头。
他一一看过去,在看到那个大男孩的时候目光凝滞了一下。
他招手把庞蓝叫到身边:“那是谁?生面孔。”
“外地的,来咱们汇芸俩月了,冯德仁头上的伤就是他打的。”
“这小年轻,还未成年吧?有胆子啊!”尤铁仔细打量阮多,“你觉没觉得他有点眼熟?”
“没吧?”庞蓝又朝那边看了几眼,确定,“没见过。”
尤铁越看越不对,掏出警务通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张照片:“你看。”
“失踪……”庞蓝眼睛瞪圆了,“雄极集团二公子陆铭华失踪案?不对啊,他说他叫阮多!”
雄极集团财力雄厚,陆铭华是董事长陆浔的养子,视若己出,两年多以前突然来报案,说儿子失踪三天了,要求警方介入,可他们一年多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只能暂时搁置。
尤铁接过她手里的笔录翻了翻:“失踪时刚满十五岁,现在不到十八,长相没怎么变,年纪也对得上,如果是巧合也太巧了,他说没说家是哪儿的?”
“他说自己是流浪到咱们汇芸市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应该没错。”尤铁说着掏出手机,“先别放他走,我让陆总来认人。”
之后,他想去套他的话,可无论说什么他都缩在椅子里,偶尔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快速瞥他一眼,就是不说话。
一小时后,一辆豪华商务车停在刑侦大队的院子里。
助理拉开车门,扶着老当益壮的陆浔下车,尤铁迎上去:“舅!”
尤铁是陆浔远房妹妹的儿子,平时不太走动,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
陆浔拄着手杖,显得有点紧张:“小铁,你说找到铭华了?都这么久了,是不是什么人冒名顶替啊?”
“我刚刚让我们的画像师帮忙对比了一下,90%是铭华本人,但他就是不承认。”尤铁很高兴,“舅,你自己去问吧,可能他有什么心事不想回家,青春期的孩子是会比较叛逆,多劝劝就好了。”
像是被他的话树立起了某种信心,陆浔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看到大厅里坐着的阮多时,他足足愣了半分钟,旋即激动得热泪盈眶:“华华?”
阮多缓缓抬起眼睛,有点蒙,半晌,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福利院出身的他以前没少打架,打进局子却是第一次,他很后怕,满心都是一会儿出去往哪边跑才能躲过这几个混混的报复,他都想问问警察今天不出去行不行,可两个警察对他指指点点了半天,他就感觉大事不妙。
显然,这老头是在叫自己。
陆浔踉踉跄跄到了阮多面前,丢开手杖,一把把他抱紧怀里:“华华,是你吗华华?”
见阮多愣着不说话,陆浔抹掉眼泪,问尤铁:“他这两年跑哪去了?”
尤铁笑着把阮多的自我介绍说了一遍,表情和语气里的意思好像是:小孩子闹脾气,胡说八道,不用信。
陆浔心疼地揉了揉阮多脏兮兮的头发:“华华,你不愿意认爸爸吗?”
爸爸?
阮多翻着大眼睛看他。
“你是不愿意认爸爸?爸爸承认对你太严厉了,别赌气了,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回……家?
阮多歪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大门外锃亮的豪车,又看了看尤铁和庞蓝,最后看向冯德仁一伙,在他们的目光中毫不意外看到了叵测。
他稍作思量,问陆浔:“你是我爸?”
陆浔惊讶:“你不记得我?”
阮多挠了挠腮帮:“嗯……记不清了,我好像……”
陆浔费力地蹲下,攥紧他布满细微裂口的手,心疼地捏了捏:“你是不是失忆了?我就说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家出走,当年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走,爸爸带你去看医生!”
失忆?失忆就失忆吧!
阮多点点头。
陆浔高兴地站起来:“两位警官,谢谢,真心感谢!我看失踪案也可以撤案了,太好了!”
他又自顾自安排助理:“小李,回头给咱们刑侦队做几面锦旗!”
接着又察觉到不妥,问尤铁:“小铁啊,华华是不是犯事了,怎么会到刑侦队来啊?你放心,赔偿的我们赔偿,如果违法了,那我们都认,争取宽大处理!”
“铭华抢了人家的包,包被他扔进排污河里,在追打的时候又不小心把人打伤了,已经处理完了,他还未成年,受害人也表示不追究,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走了。”
“打伤了?”陆浔这才注意到脑袋开瓢的冯德仁,赶忙说,“伤的重不重啊?去医院吧?要不这样,小李,给这位先生拿点医药费,留个电话,不够再来找我,对了,什么包?丢了什么东西?我们一起照价赔!”
一脸横肉冷眉瞪眼的冯德仁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使劲儿把助理递上的厚厚一叠现金往外推:“陆董,不用不用!真不用,没大事,就是破了点皮,而且我那包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单据什么的!没事没事,不用放心上!”
那钱像烫手似的,他看也没敢看一眼,对庞蓝点头哈腰:“庞警官,要是没事我们先撤了哈,市场那边活还没干完!”
庞蓝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尤铁的意见,得到首肯后才放人:“那就回去吧,感谢配合!”
等冯德仁一行人走了,陆浔说:“那我们也回去了,看这孩子脏的,我赶紧带回去洗洗,太谢谢你们了!”
他一把拉起椅子上的阮多,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走,跟爸爸回家!”
直到车子开出刑侦大队,阮多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同时,心里还有点罪恶感。
但他想留在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老头家里避避风头,他扔进排污河的手包对混混们好像很重要,他们肯定盯着想找自己报复,等以后有机会了再逃走也不迟。
陆浔没带他回家,而是吩咐司机去一家什么酒店。
“华华,爸爸下午有个招标会,就不陪你了,你哥哥正好也在海浪酒店这边,下午没事让他带你洗个澡,换换衣服,休息够了再回家。”
“哦,嗯,好!谢谢……爸爸!”
哥哥?
阮多紧张地蜷起手指,心中开始猜测这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重点是,好不好骗。
海浪酒店,十八层高的独立酒店,配置各式餐厅、高尔夫球场和赛马中心,是汇芸市唯一一家超五星级酒店,十层以上海景超绝。
装修奢华的一楼大厅,雪白的理石地面倒影着落地窗折射过来的阳光,因其不够亲民的价格,客人不多,此刻大厅里极为安静。
在零星的几位客人当中,身高腿长五官深邃的陆铭砚极为引人注目。
他翘着腿靠在米色真皮沙发上,端着杯咖啡盯着门口,偶尔不耐烦地看一眼手表。
咖啡喝光了,他拒绝了服务生续杯的提议,第十次抬腕看表,酒店大门忽然往两边分开,父亲陆浔拄着手杖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助理,还有那个令他厌恶了十年的人。
陆铭砚飞快把狼狈的“陆铭华”打量一遍,起身迎接。
“爸!”
“铭砚,看,你弟弟真的回来了!”
“嗯。”陆铭砚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都没看阮多一眼,说,“爸,你陪弟弟,我替你去参加招标会吧?”
陆浔不悦:“你陪着华华!今天的招标会吴三棠也去,我得亲自会会他!”
吴三棠是陆浔的最大商业竞争对手,两人势均力敌,可以说是他的一生之敌。
这理由足够说服陆铭砚,他颔首:“那祝你成功。”
接着,他把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阮多。
十七岁的少年双手交握在一起,脸上落着不少划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停偷偷打量周围,却总是在不小心跟陌生人目光碰上时飞快闪避。
陆铭砚不确定陆铭华这是怎么了。
原先的的陆铭华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爷性子,礼貌和教养对他来说就是个笑话,他知道有事爸爸都能摆平,所以越大越是无法无天,等到失踪的那年,简直坏得人神共愤,连学校都容不下他,不得不办了休学。
看他现在的样子,在外面应该挨了不少社会的毒打,好像两年多都没太长个子,甚至因为瘦,显得比失踪那会儿缩水了一圈儿。
不过他坚信本性难移,用不了几天,陆铭华又会变回原先那个败家子。
陆浔走之前才想起来提醒:“铭砚,你弟弟失忆了,你好好照顾他!”
陆铭砚惊讶地看了阮多一眼:“知道了。”
原来如此。
他没招呼阮多,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去,阮多只好自行跟上,感觉这位哥哥不太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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