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蕴站在身后,虽有些不得其解,亦双手合并,高过头顶,对着佛祖鞠了三鞠。
三拜之后,顾时珩起身,并未管他。
将香插入青铜香炉之中,径直走向矗立不远处。
身着袈裟,手拿法杖的住持面色慈祥,朝他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顾施主。”
顾时珩双手合掌, 亦朝他回了一礼,道,“空觉大师,许久未见了。”
皇觉寺乃是顾家之皇家寺院,在此处供奉国运,为九州命脉,天下苍生祈福。
顾家宗室每年都会七月初七尽至此地,亲自烧香拜佛,积攒功德。
顾时珩五岁那年,第一次被父皇带着来此地,谁料空觉大师只看了他一眼,便说他命犯刀眼,杀伐太重,今生福薄,劫难无数。
至那之后,父皇在此处供长明灯九百九十九盏,为他一人祈福,还特地命他每年酷暑之日,便上山随着空觉大师吃素斋,修佛供佛,积攒功德。
故皇子无数,只有他与空觉大师最为相熟,竟想不到此时会派上用场。
“空觉大师,此人名叫陆昭蕴,乃是进京科举一进士,莫名却惹了杀身之祸。”
行礼一之后,顾时珩站直身子,看了一眼陆昭蕴,一边说道。
“是谁想杀他尚且不知,为何要杀他亦不知,我带他来此处,便是希望看在我的面上,他能在贵寺暂住些许时日..至少在此处,定无人敢再对他下杀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空觉大师慈祥的双目低头,道,“人生如寄,何辛苦怨斜晖;众生皆苦,靡不曾作父母。”
“多谢大师。” 顾时珩听到对方答应,才松了口气来,望向不远处四处张望的陆昭蕴,正欲转身,突然听到空觉大师继而开口,道,“顾施主。”
“大师还有何事?”顾时珩转身,问道。
空觉仁慈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良久,开口道,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顾施主虽命定主杀,但只要一心向善,说不定..亦能修成正果,毕竟我佛有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亦有金刚怒目,降服诸魔。”
顾时珩微微一愣,轻轻的笑了笑,亦回了一礼,道,“是,谨遵大师教会,我记下了。”
待到安顿好陆昭蕴下山之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
整个顺天府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顾时珩不想回宫,便在临安随意的散了散心,结果鬼使神差的,绕到了越王府的后门处。
此时顾时承应在西境,或是在西境回顺天的途中,此时本应安静。
可谁料顾时珩一抬起头,竟见后院门稍开,而顾时承往日里骑的那匹青鬃马,竟被一下人牵着,正在往里面去。
顷刻之间,顾时珩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翻身下马,迈开脚步便追了上去。
“站住!”.
他从黑暗之中往里走,牵马的下人终看到了他的容貌,微微一惊,道,“九…九殿下?”
“八哥回府了?”顾时珩问道,“为何没人来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的顺天?”
“八殿下他….”那小厮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时珩眉目一沉,一把推开他,竟径直往王府内走去。
“九殿下——!”
“九殿下!”
顾时珩气势冲冲,一路往里横冲直撞,这王府内的下人纷纷跟了上来,想要拦他,可都于事无补。
他对此地格外熟悉,须臾之间,已来到了顾时承卧房前。
而就在这时候,竟只正瞧见卧房门虚掩着,城东的李大夫从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纱布,上面竟还有血迹。
他的心仿佛被捏了一把,迈开腿便往里走,顾时承的贴身侍卫从里走了出来,见他亦大惊失色,张开臂膀想拦他,道,“九殿下,你不能进去!”
“给我让开!”顾时珩猛地抬手,一巴掌推在他的胸口。
那侍卫身形踉跄,往地上摔去,而顾时珩一脚踹开门,径直入了房内。
顾时承此时听到他声音,急忙起身,想要穿衣服已是太迟。
顾时珩遥遥一望,便隐约看到有些许血迹,行至顾时承身旁时候,二话不说,猛地拽住其还未穿好的单衣,往下一扯。
咔嚓一声,上等丝绸被撕成两段,而在其之下的,乃是顾时承健壮而不过分魁梧身材, 在左肩之处,隐隐见有一刺穿伤口,看起来倒像是枪伤。
顾时珩只不过是扫了一眼,便一只手拽着他手腕,仔仔细细查看其右臂。
顾时承右臂精壮紧实,却并无异样,顾时珩此时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见顾时承悄然回京,几近已经要怀疑,今日那黑衣人乃是顾时承了。
毕竟自上次被一眼识破之后,他重寻伪装之道,亦不是不可能,但是他那一锏纵使伤不到骨骼,也必然会乌青一片,这样看来,并不是他。
….还好不是他。
“你..怎么了?” 顾时承见他恢复平常,终才开口问道,稍有些不安。
“没怎么。”顾时珩低了低眼眸,懒懒地答了一句,看到他和那些下人,又觉得有些火大,道,“你既回了顺天,为何不告知我?方才那些下人拦着我是什么意思?你这..”
看到顾时承伤口还在渗血,终语气软了几分,道,“….这怎么弄的?”
“没什么大事。”顾时承接过侍卫刚送进来的单衣,披在身上,屏退了左右。
顾时珩看着他没说话,一副他不开口,此事便过不去的架势。
顾时承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叹了口气,道,“也就是我去西境定州时的事情。”
“那里有个管事的将军,也不过二八年级,人虽不大,脾气却挺大..我们二人相处之中多有摩擦,临行前他便约了我比武..”
“他使诈了?”顾时珩听到此话,立即神色一凛,“跟皇子比武还敢使诈,他不想要命了?”
顾时承抬头,轻轻摇了摇头, 道,“他没有。”
“这怎么可能?”
顾时珩满脸不敢相信,那日顾时承以一敌十,便知其武功深不见底。
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在比武之中,光明正大地伤到顾时承?
“他姓聂,他们聂家世代驻守西境,八朝将门,两代英烈,轮到他,也算是英雄出少年了。”
“什么少年不少年的,那也不能对你动手..” 顾时珩听到此话,话语亦轻了下来。
相约比武,除去不能伤其性命,根本便没其他规矩。
那姓聂的能刺顾时承一枪,也是自己的本事,他纵使对此颇有意见,却也只能这样了。
“等我回宫去太医院找人要点归云膏,那玩样儿肯定比这宫外大夫给你开的药好。”顾时珩这般说道。
顾时承轻轻的点了点头,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道,“多谢。”
待到顾时珩从侧门回宫时,已是亥时一刻。
回翊坤宫途中,遥遥望着紫宸殿灯火还亮着,想必是父皇还在熬更批阅奏折。
那日因为陆昭蕴之事,父子二人不欢而散,一来几日他都没去紫宸殿请安,皇帝亦没召见他,算下来他们已好几日没说上话了。
顾时珩走到紫宸殿时,侍卫见到他立刻要转身通报,他摇了摇头,站在那里没进去,亦没离开。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大内总管段乐则至殿内走了出来。
行至顾时珩身前时,朝行了一礼,道,“九殿下,陛下唤殿下入殿一叙。”
“段总管。”顾时珩随意拱了拱手,回了一礼,道,“时辰已晚,我便不去了。”
“….” 段乐则稍稍迟疑片刻,道,“今日陛下当真事务繁忙 ,想必亦不可能再屈尊,来哄殿下了..”
“谁要他哄?”顾时珩听到此话,面有不悦,摆了摆手,道,“我就在此处站会儿,你也退下吧。”
段总管见此,只好行礼告退,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再出现在了眼前,身后跟着个丫鬟,盛着一碗人参乌鸡汤。
“这是陛下吩咐的,殿下。”
顾时珩望向段乐则,亦没说话,算是默许。
那丫鬟见此,端着鸡汤,正准备上前,而就在这时, 突然罗帛翘头履踩在一石之上,猛地失去了平衡。
手中木盘随着鸡汤一同往右侧翻倒而去,她人却往左一摔,径直得撞上了段乐则的右臂。
这丫鬟不过一女子,这么轻轻一撞,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可是一向武艺卓群的段乐则段总管,此时竟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一凛,连带眼底都生出来些许水汽,似是疼得要紧,急忙往旁退了两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恐惧至极,跪在地上,急忙磕头。
顾时珩看着段乐则,略有些失神,良久才回过神来,望向她,道,“行了,烫到没?若是烫到了,便去太医局领点药膏,说是我许的,若没有你就退下。”
那婢女见此,急忙收拾了地上碎碗,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顾时珩这时候抬头,望向段乐则,缓缓开口,问道,“段总管身上…是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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