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营城最负盛名的商业街头，霓虹璀璨。
一名容貌冷艳、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坐在一家奢侈品牌形象店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撑地，眼神在每一名来往行人的脸上扫过，每看一个，眼里的失望就浓上一分。
经过的行人无不对她侧目，纷纷议论这个美女为何以如此怪异的姿势坐着，面容和衣着也脏兮兮的，莫不是在cosplay？
灵玉坐那里物色了两个多小时的猫奴，意兴阑珊地想，如今这人界怎么连个好看的人都没有？
她习惯性地抬手欲舔，一垂眸看到那只人类的纤纤玉手已经灰黑，看不出一点原来的玉雪肤色，滞了滞：“……”
当人的第三天，她还是没习惯自己现在是个人的事实。
她默默放下手，抬起头，忽见对面大楼那堵会发光的墙出现一个巨大的美男，不由得眼神发直，微微后仰，伸长了脖子。
这美男被一群男女追着跑，画面一转，拿着个黄色瓶子喝了口水，然后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美男说：“一口新橙多，一口元气满满。”
灵玉心道，就他了！
右下角快速闪过一列字：新橙多全球品牌代言人方回。
灵玉紧紧盯着那列字，很是费解。前三次轮回前，猫域的老师都有给她以及当批轮回的猫灵教授人类知识，这几个字跟她以往所学大差不差，却是丝毫看不懂其意。
新橙是什么橙？多全是有多全？球品又是什么品？方回……倒像是人名。
她凝神思忖几秒，想不通便懒得再想，伸出手朝那个极俊美的男人指了指，问：“那个人为何挂在墙上，还如此之大？”
一直静静伏在她脚边的野猫亚多从对鸡排的幻想中回过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道：“那个叫屏幕，里面的不是真人。”
“不是真人，是鬼么？”
“也不是，它就是……就是……”
亚多在现代人界已经待了两年，轮回频率也比灵玉高些，对当今人界的了解程度比灵玉略深，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支吾许久，它总结道：“我们虽然能够看到他，但实际上他人不在这里。”
灵玉若有所思，如今人界的发展已经到了可以千里传人的程度了吗？虽听得一知半解，但她抓到了一个重点——这个人在人界真实存在。
她问：“他在哪里？”
亚多抓了抓自己毛茸茸的耳朵，说：“小的也不知道，他是明星，明星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普通人见不到他们。”
“明星？”
“对，就是名人的意思，跟在猫域很多猫灵知道您一样，人界管这样的人叫明星，到他这种级别的都非常有钱。小主您找他做什么？”
非常有钱？灵玉对这个明星更满意了，笃定地说道：“让他当我的猫奴。”
亚多吓得差点蹦起来，惊道：“可万万使不得啊小主。”
“为何？”
“这里跟咱们猫域不一样，人界的明星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人追随，旁人根本近不得身，别说我们猫了。而且这些长得好看的人类基本不搭理长得不好看的人，您就算找到他了也……”
灵玉凉飕飕地打断它：“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不好看？”
亚多毫不迟疑地摇摇头，说：“要胖一些才好看，脸要圆，肉要厚，下巴要有三层。”
灵玉皱眉：“……”这只下等猫灵什么破审美？
她郁闷地盯着那堵会发光的屏幕，等待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对她笑，同时为上哪里找他而发愁。以往她轮回都是直接出生在达官显贵家里，根本不需要她主动找猫奴。
这一次轮回事发突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本应投胎到一只养尊处优的母猫腹中的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滩涂上，还是个被晒得奄奄一息的人类女子。
这种事她从未听说过，坐在滩涂上怔愣了半晌，十分不知所措。
轮回老师从来只教她们识文认字，掌握猫在人界要注意的事项，却从未教过她如何做人。
那日她在滩涂上坐了许久，太阳落山后海风吹得她头昏眼花，浑身绵软无力。昏沉中被一对经过的渔人夫妇捡了回去，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两天。
她虽觉渔人家中简陋，但胜在每日有新鲜的海产食用，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让渔人夫妇当她的猫奴，孰料那渔夫竟趁渔妇外出时闯进她睡觉的小杂货间里，压着她欲强行与她交|配。
她慌乱中抄起一张矮木凳朝那急色的渔夫猛砸了一下，这才逃了出来。
而后她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走了一天一夜，被那些在道路上飞快移动的铁盒子和幢幢高耸入云的大楼所震撼。许多人类主动与她交谈，有人说她言辞像古人，也有人悄声与同伴说她脑子似乎不太正常。
从这些人类的只言片语中，她总结出了一些信息。
路上飞驰而过的铁盒子叫车，也叫汽车、轿车、跑车、出租车等。而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叫写字楼或住宅楼，是人类办公或居住的地方。夜间让城市亮如白昼的叫路灯或霓虹灯，人来人往且有吃有玩的地方是商场，是人类购物和休闲的场所。
想不到距离她上一次轮回结束区区八十年，人界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灵玉垂眸沉思如何寻找方回，亚多也伏在地上无声打量着她。
这个轮回成人类的猫灵通体发着深紫色的光，亚多恰好认得这是猫域盛名在外的女霸主灵玉，以离经叛道、目中无人著称，猫域无猫不知、无猫不晓。
只是不知她为何提前轮回了，它分明记得自己第一世轮回前与她一起上过课，距今不过百年。
亚多思来想去，灵玉如今出现在人界只怕是触犯了什么条例被猫主处罚了。
无论如何，面对这种非正常轮回的高阶猫灵，它还是小心为上，不能轻易招惹她。
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开溜，灵玉忽然睨了它一眼，说道：“你……今晚吃什么？”
做贼心虚的亚多连忙说道：“正要去街角的垃圾桶翻找，找到什么就吃什么。”
灵玉皱眉：“翻垃圾桶？”
难不成她一个七阶猫灵要沦落到跟这种下等猫灵一起翻垃圾桶的地步？
亚多老实地说：“小的等级低，家世又差，怎么轮回都是当野猫的命，只能翻垃圾桶。”
说着眉眼带了些委屈：“如今翻垃圾桶偶尔还能翻到吃的，以前回别说垃圾桶，偷闯入人类家中都没几口吃的，反倒有被人类猎杀成为食物的可能……也不知道是谁拟定的这种法案，太惨无猫道了。”
灵玉顿了顿，这种轮回法案就是她跟猫主提议的。等级低且家世差、无贡献者，应轮回成野猫，不得享受人类厚待，她私以为这种制度能激励低级猫灵拼搏向上，一直引以为傲。
她干咳了声，说：“你对这种轮回制度有意见？”
亚多愤慨地说道：“当然有！我五次轮回都只能当野猫，两世被饿死，两世被打死，这一世虽然人界环境是最好的，但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受人类欺凌。如果能让提出这个法案的猫灵也体会一下这种看不到希望的轮回滋味，我愿意再当四世野猫！”
灵玉：“……”当野猫这么惨么？
在人界，所有物品都是需要用钱交换的。她醒来时就浑身上下翻找过了，可谓是口袋空空，身无一物。
若是轮回在以前的人界，兴许她还能趁黑灯瞎火的时候翻入人家寻点吃的，如今这地方灯火通明，她还往生成了这么大一个人类，委实不方便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易被发现不说，若是被人类打死那便算不得善终。
在人界不得善终的猫灵，不管原先品级多高，回到猫域都得变成亚多这样的下等猫灵，不仅在猫域过不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下一世还要轮回成最低级的野猫。
那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她斟酌几番，艰难开口：“你……平时都在哪里翻垃圾桶？”
亚多猫爪往右指了指，说：“这条路过去三百米右转有个垃圾站，附近很多大酒楼会把食物倒在那里，运气好的话能刨到大鱼大肉。”
灵玉挥手把它遣走，亚多早就等得心急，一溜烟跑没影了。
灵玉原地又坐了许久，在填饱肚子和维护名声之间反复挣扎。不吃，在人界活不到寿终正寝，死后回到猫域沦为底层。吃，极大可能被其它野猫看到，这消息往猫域一传，往后她在猫域也不用混了。
只能等其他野猫吃饱了她再去翻垃圾桶。灵玉心里恨恨道：“死弟辛，不就是吃了你几片圣鱼，竟敢这么对我，待我回去，非得拆了你的窝！”
说罢站起身，忽然浑身僵硬。
喵的，腿好麻，这该死的人类身体！
她缓了许久，心里估摸着亚多已经吃饱了，这才起身轻悄地往那条街道走去，刚拐过弯就见几只周身发着白光的野猫围在垃圾桶旁边舔手边聊天。
“今晚的鸡排老了些，要是再嫩点就好了。”
“想什么呢，就是煎老了才会倒掉。我猜刚才那个倒垃圾的人类是新来的，要不然剩菜不会倒在垃圾桶里。亚多，你等会儿去哪，要不要跟兄弟几个一起去烂尾楼？”
亚多舔了舔后腿毛，说道：“我没吃饱，去隔壁街道再找找。”
“这不是还有面包吗？”
亚多看了眼那只肥嘟嘟的橘猫，幽怨地说道：“吃了点肉开了荤，再吃面包就乏味了。”说完转身就跑远了。
几只野猫也没多逗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灵玉从脚边捡了块小碎石扔过去，没听到任何动静，这才放心地走上前。
垃圾桶臭气熏天，她当猫时尚且不能忍受，如今成了人，鼻子更闻不得这些味道，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她暗恼，人类的身子到底还是娇弱。
缓了一阵，她再次探头进垃圾桶里，翻找几下，看到一袋只剩一半的面包，正欲拿出，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头却撞在半开着的垃圾桶盖上，盖子“嘭”地一下合上了。
灵玉半个身子扎在垃圾桶里骂骂咧咧道：“喵的！”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猫落人界连垃圾桶都能刁难她一下。她恨恨地一把掀起垃圾桶盖，气呼呼地拿出那半袋面包，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一道粗犷的男声喊道：“老板，当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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