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你这是要去哪?”甘清许趴在楼房的窗户上对路上踢石头的人大声喊。
“赶大集。”她头勾着往后看,她奶还在跟人说话,她双手撑成喇叭状捂嘴上,“奶,快点啊,我都听到车响了。”
甘清许对赶集没兴趣,手扶没车棚,坐上面冷湫湫的。“你不是想看电视嘛,我爸还没回来,你要不现在来看?”
“是我弟喜欢看,我不想。”手扶车已经过来,路边去赶集搭车的都在往车上坐,明酥急地跺脚,也不跟阿许说话了,背着个空袋子就往回跑,她要先上去抢个好位置。
“禾苗你别闷头闯,你个小娃娃不占位置,先别上车,待会儿随便坐谁腿上都行。”杜美月把踩车滚往上爬的侄女拎下车,小胳膊小腿的,一不注意再被谁的大屁股坐住了,那可要疼的哇哇叫。
“我坐我奶腿上,我上去给她占位置。”明酥这才发现她大妈也去赶集,忙贴过去让她把自己给举到车斗里。
杜美月左右扫一眼,看她婆婆从阿江门口提了个椅子过来,“你奶不坐车沿,你上去给我占位置去。”
明酥站车斗里,看车沿中间还有空,小身板直接挤过去,嫌铁板凉,空蛇皮袋叠了几折垫屁股底下。“婶,你别挤我,这位置是给我大妈占的,太挤了她坐不下来。”明酥用手多占一扎空位,屁股不离车沿,弯腰喊:“大妈,你人呢?快上来啊。”
“你坐着别乱动就行了。”杜美月等了一会儿,车上的人坐的差不多了她才把椅子举起来放车尾,“妈,你上去,下次拿个小板凳,椅子太占位置,不好放。”她站车后抽了一把劲把老太太推上去,绕到车中间,踩车滚踏上车沿,坐到禾苗给她占的位置。
“你坐我腿上,别往后去找你奶了。”
“你把蛇皮袋给踩脏了都没抖灰。”明酥想让她起来抖抖,鞋踩脏的地方哪能直接坐下去。
“我衣服就是脏的,等下车了拍拍就干净了。”
额…明酥抽两下鼻子,看她袖套上还有干猪食,手忍不住搭上去抠,叹口气,说:“你都是个大人了,比褐耳还不讲究,他嘴脏了往大毛腿上抹,你也往衣服上抹脏东西。”
杜美月低头看禾苗的衣服裤子,还真干干净净的,比她家丫头穿的都妥帖。“我比不过你还是能比过那只鸟的,我换衣服洗澡洗衣服,它一年到头都不洗一次澡吧。”
“你竟然还真跟鸟比!”明酥愕然。
这不是你先拿我跟那只臭鸟比的?杜美月发现禾苗这丫头说话的头绪跟其他小孩不一样,看有人往这边看,她按了下禾苗的头,“别说话,喝到冷风了会咳嗽。”她怕这孩子不知尺度,说出让人看笑话的话。
“憨三媳妇,你们前天在吵啥?咋你家三姑子来了饭都没吃又走了?”
“还不是她妈的事,看病住院的时候她“忙”得见不到人,现在人出院了她才露面,一露面就哭爹喊娘,说她妈受罪了、人瘦了,又嫌衣服给穿少了……这不明摆着说我刻薄她老娘了,我可不惯着她,就说她要是有良心就把她妈接走伺候。”
“然后嘞?”
明酥也竖着耳朵探头听,谁说话她眼睛盯谁脸上,忙的像个东西南北虫。
“看你家这丫头,你听不听得懂?人家皱眉你也皱眉,人家笑你也跟着笑。”坐明酥对面的女人对她大妈说:“小小的人也喜欢听这狗屁倒灶的事。”
“她就是个凑热闹拍巴掌的,你就是抱那还不会说话不会走的小仔,也是喜欢听热闹。”
“这赶集也就是坐车的时候热闹,到集上了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可不是嘛,冬天地里没活儿,菜园里又有菜,有人赶集有时候就是端块儿豆腐、买双鞋底子,反正是集就赶,有车就坐,热闹去热闹回。
“禾苗今年多大了?”
“六岁多快七岁了,86年5月27生的。”
“哎呦,你这大妈当的好,还记得外侄女的生日。”
“我家那个小的跟禾苗同年,冬月二十五生的,差两天小她半年,这日子好记。”
手扶秃噜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镇上,下车了明酥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路上她们连说带比划的,中间坐的人跟后边的人说话耳朵还听着前面的话题,情绪激动得比唱戏的还来劲儿。
学会了,难怪电视里的妖怪成精能变人了要入闹世学习怎么假扮人生活,人的情绪太多变了,单单几本书是学不会的。
“阿许你咋没出去玩?”甘唐元上楼看儿子趴在沙发上看图画书,自从禾苗那小丫头回来,他就没在中饭之前见过儿子在家。
“我待会儿去菜棚里拔草。”
“禾苗呢?”他直接问:“你们约好要去菜棚玩?”
“没,她跟她奶赶集去了。”
“那你去找她弟玩啊,村里不是还有石头、小杰他们。”
不想去,他们玩的不是斗鸡就是摔响炮,要不然就是站堰边比着往水里撒尿,还不如他在菜棚里给菜拔草呢。
“我还没见过不喜欢玩喜欢干活的,你该跟我倒着生的,我小时候想玩没得玩,被逼着下地干活。”
甘清许沉默,抬眼犹豫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当我儿子?也不是不行…哎,干啥!是你自己说要跟我倒着生,你脱鞋做啥?”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有本事过年你去给你爷说你想当他兄弟。”甘唐元一路把臭小子撵出门,这是筛子精投胎了?净喜欢抓话里的漏洞。
明酥踮脚手趴木柜往里瞅,木柜上摊着几种花布,“要红色的,奶买红色的,不要花的。”
“你不是就喜欢这花花绿绿的?”
明酥撇嘴,她是喜欢花的,但这绿色红色都是密集的小块儿,花得不太好看,按她爸说的,太老气太常见了。
“那不要这种,给我孙女扯红色的棉布。”明奶奶笑眯眯地对布店老板说:“孙女主意大,她不喜欢的做好了她也不穿。”
“棉花要不要?店里有今年的新棉花,絮棉袄棉裤再暖和不过了。”
买,带蛇皮袋来就是为了装棉絮。
颜色选定了,新棉袄什么时候做,做什么样式明酥就不管了。去赶集买肉的时候路过学校,她良心发现,对她奶说:“奶,我不跟你回去了,我去学校找我妈,我回家住,等我从我姥家回来了再回去找你。”
明奶奶咯噔一下,孙女省心又活泼,也不闹人,家里多个她还挺好的。
“你还挺忙。”她白孙女一眼,“你衣服鞋子都在我家,不回去拿?”
不拿,正好有买新衣服的理由。
一老一小进学校,明酥熟门熟路找到办公室,探头一看,熟悉的位置上坐着熟悉的人。
“妈,看谁来了。”她小跑过去,没等人问,交代道:“我跟我奶赶集来看看你,你想不想我?你要是十分想我,我就留下来陪你。”
臭屁,黎玉琳忍不住笑,“只有八分,爱留不留。”她走出去问婆婆:“妈,明酥没闹着瞎买东西吧?”
“没,听话懂事的很。路过学校她就要来找你了,说不跟我回去,估计是想你们了。”孙女送到她妈手里,她就想走,她个农村老妇,站办公室外面拘束得慌,说话都要压着嗓门说,生怕吵到别人给儿媳丢人了。
“在家住几天,到时候让仲夏送你回去。”
“我家里还有鸡要喂,家里缺不了人,而且我也住不惯,你们住的楼房干净是干净,上个茅厕还要跑下楼,我还是回去舒服些。”也要抓紧给禾苗缝棉袄棉裤,入冬了,下场雨就要穿厚衣服。
“哎呦,小没良心的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进错屋了。”明仲夏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有熟悉的叭叭声,进屋把孩子抗到肩头往厨房走,“她怎么回来的?妈送回来的?闯祸遭人嫌了?”
黎玉琳偏头,刚好撞上女儿的白眼,照着屁股拍一巴掌,“翻谁白眼呢,要挨揍。”警告完小的又瞪大的,竟说遭人嫌的话。
“你姑娘想你了,跟她奶来赶集去学校找的我。”
“那也是想你了,想我该去我学校找我的。”他抱着闺女,问她想她妈还是想他。
“都想。”
“都想你没去找我?”
“下次下次。”明酥敷衍地承诺,挺大个人了,还喜欢问这幼稚的话。
“东西买没买齐?”明仲夏问,周五是他丈母娘六十大寿,后天一早就要坐车去送礼了。
“没瞅到好东西,衣服鞋子有我妹买,我看中了一对金耳环,打算买对耳环,那天再包两百的红包,你看行不行?禾苗奶做寿的时候我也照这个价钱来,只多不少。”往年家里用钱紧张,她爸妈做寿她都是买套衣服,给她爸妈的钱转手又会回到明酥兜里。今年明酥好了,这几个月也攒了点钱,她想买点值钱的东西让她妈高兴高兴。
“买,爸妈这些年补贴我们不少,我没意见,你只管买。”
明酥姥姥家在隔壁县,退休前是烟厂职工,现在住的房子也是职工房,房龄老,面积却不小,老两口加上一儿两女三家人刚刚挤得下。
“妈,我小妹还在上班?”黎玉琳问。
“估计快回来了,她今天带对象来,你们都帮着掌掌眼,要是没大问题,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了。”禾苗姥姥看了眼时间,“哎呦,我得进去换身衣服。老头子,你衣服换了没,玉琳,你去看看你爸,看穿没穿整齐。”
“禾苗,你想吃啥自己拿啊,在姥姥家跟你自己家一样。”她交代一声,急匆匆进屋。
明酥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她是第一个看到进门的人,只用一眼她就确定了——这个漂亮姑娘她喜欢,终于有一个跟她一样有眼光的了。
“妈,恭喜你啊,离一百岁又近了一步。”黎玉瑚进门见人就贺寿。
明酥默默记下这句话,她姥听到这句话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比她祝长命百岁时笑的更真心。
仅仅一顿饭的时间,明酥见识了她小姨的受宠,端菜时怕弄脏了衣服,她姥姥都没让小姨靠近厨房。小姨不吃鸡皮,所以她吃的鸡肉都是戳掉鸡皮的。吃鱼肉还有对象帮着挑刺。渴了只是吭个声,她姥指示她姥爷把晾凉的冷开水和开水瓶里的开水一兑,冷热刚好才递给她……
明酥看了看自己面前胡乱吐的鱼刺,印着菜油手印的杯子,手里捏的排骨,同样是穿红色外套红色鞋的姑娘,差别咋就这么大?
黎玉琳低头看了眼女儿,“吃饱了?今天咋才吃这一点?”
没吃饱,但已经没心情吃了,她当猫头鹰的时候没有明智的小辈会碰瓷,无法享受人类的伺候,现在当人了,幼崽混的还不如大崽!是她见识太少了,太容易满足了。
“禾苗,吃不吃猪蹄?小姨给你挟一个,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比你姥炖的更好吃的猪蹄。”
明酥立马偏头,她姥果然又高兴了。
榜样啊!她有样学样,接过猪蹄咬一口,惊喜地说:“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住姥姥家,姥姥天天给你炖。”
“小马屁精。”明仲夏恶寒地跺了下脚,有样学样还能学走形,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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