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橙蓦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十七岁，而是二十一岁。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自己睡了快二十个小时。
梦里的零零碎碎的过往。
黎橙坐起来低着头想接上那段记忆。
她知道什么了？
黎橙也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
黎橙从床上伸出半个身体，在床头柜的位置翻翻找找，在素描本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纸页。
一张代写的检讨，字迹端正漂亮，笔墨却被晕染开了一些。
不过就算是讨厌，叶逸之最后也花了一些时间帮她写了一份检讨。
一份颇为诚恳的检讨，完全彻底地否认了高中恋爱的意义性。
黎橙盯着纸看了半晌，忘了叶逸之当时问的第二个问题，于是把纸塞进了素描本里，素描本再次进入了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六点钟，黎橙到江大门口的时候，叶逸之也已经到了。
长身而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
此时晚霞漫天，连光都偏爱他，一点余晖将他框入最后的明亮里。
黎橙站在凉透的阴影里看了一会儿，叶逸之若有所觉地抬起视线。
看到黎橙的时候，眼里溢出一点笑意。
黎橙走出阴影，快到叶逸之身边的时候，他脚下的那片光也消失了。
黎橙笑了一下，偏爱果然也是有时效的
回神想起来叶逸之还在眼前，黎橙敛了一下嘴上的笑容：“走吧。”
刚走到学校大门处，就有人在喊黎橙的名字：“学姐，学姐。”
不只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叽叽喳喳，兴奋地朝黎橙挥着手。
“你们去哪儿？”黎橙看着一群人你拉我扯的，习以为常地问了一句。
“出去吃饭，附近有家新开的酒吧，开业七天酒水五折。”一个人积极地回答，并且邀请，“学姐你要去吗？我们请客。”
黎橙摆摆手：“我有点事，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走了。
黎橙大学的时候加了不少社团学生组织，也参加过不少校内的活动和比赛，充分的活动让她认识了够多的人，跟那些人良好的关系又扩大了她的社交圈。
大学接近四年，黎橙或主动或被动地认识了不少人。
而从黎橙的账号做起来之后，上过学校和电视台的采访，认识她的人也变多了起来。
进入江大之后，走在路上，跟黎橙打招呼的人更多了一些。
不管认识不认识，黎橙都会回一下，极为游刃有余，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
直到拐入一条小道，没什么人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叶逸之才开口：“人缘不错。”
黎橙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嗯。
和高中时期只有章嘉敏和廖振洋两个关系要好的朋友相比，现在的她确实可以说是人缘不错。
—
刚到校医院门口，一个蹲在门口吃西瓜的人哎了一声，语调都拔高了：“哎，大橙子好久不见啊。大驾光临江大附属医院，本院蓬荜生辉啊。”
染着一头红毛的人举起手里的半个西瓜问：“今年夏天的第一个西瓜吃不吃，二十块一斤呢。”
“窦医生。”黎橙忽然对着红毛身后道。
红毛立马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老师，我就吃块瓜，等会儿就回去值班——橙子你耍我？”
黎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哥，我忘了问你了，上次借你一套漫画，拿回来为什么上面有辣条油。”
红毛一听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就要往里跑。
已经走到他跟前的黎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得一个踉跄。
“我赔你，马上就到货了。代购买的，绝对正版。”红毛冲黎橙露出一个求饶的笑，“别发火，我知道你，一呼百应，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黎橙松开了他：“别以为我听不懂。”
“是是是，你什么都懂。”韩醒赔着笑，“不知道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黎橙抬了抬下巴：“我约了窦老师。”
韩醒下意识问：“你又不舒服啊？手拿来，为兄给你把把脉。”
黎橙拉了一下身边的叶逸之，示意：“他不舒服，不是我不舒服。”
反射弧极长的韩醒这才注意到黎橙还带了个人。
他一手捧着西瓜一手拿着金属勺，绕着叶逸之公转一周，问：“这是——”
“我哥。”黎橙语气寻常地说，“刚从国外回来，水土不服，带给窦老师看看。”
韩醒捧着西瓜朝叶逸之滑跪：“哥，我不是占你妹妹便宜。单纯她玩游戏玩输了叫我一个月的哥来着。要不是带你来看病，我这一句哥也捞不着的。”
黎橙觉得韩醒话多，拨开韩醒往里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叶逸之，叶逸之抬脚跟了上来。
韩醒的西瓜没吃完，在门口边塞边喊我等下就来。
黎橙扔过去一句你吃你的，然后带着叶逸之到了自己熟悉的办公室。
黎橙敲了敲门，里面一个温柔成熟的女声说进来吧，橙子。
黎橙才打开门喊了一声窦老师。
窦闻韶笑着看她：“最近是不是很忙，都不见你来坐坐。”
黎橙抓抓头发说还好，随手拉了旁边一个椅子坐下。
“在医生面前说谎可没好处——我先看看这位吧。”窦闻韶看向叶逸之。
黎橙又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韩醒瓜吃完没。
窦闻韶点点头说去吧。
黎橙晃到了门口，韩醒果然还在跟那半个西瓜搏斗。
见她出来，韩醒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点空位：“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窦老师又要唠叨我了。”
黎橙刚来江大的头两年，平均每个月都要来趟校医院。
水土不服是个很玄的东西，黎橙克服了整整两年才克服掉。
后来每逢换季还是要来医院，直到黎橙这本科快毕了业，身体才终于安营扎寨一般认可了B市，也不再过敏反应。
黎橙也是因为这个水土不服，与窦闻韶和韩醒慢慢有了私交。
韩醒现在在江大读研究生，比黎橙大两岁。
黎橙直接在韩醒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我现在一听唠叨就头疼。”
韩醒用勺子刮着西瓜说：“你这哪儿是听到唠叨头疼，你哥叫什么？”
半天没听到人回答，韩醒笑了笑：“这样吧，我不问他叫什么，我问他姓什么。”
黎橙轻声说你烦不烦。
“我看不是我烦，是你心烦。”
韩醒这个半吊子医生看黎橙看得确实明白，她心烦。
就跟过敏反应一样，一个过敏原，你要么彻底远离它，要么和它同归于尽。
处在中间才是最折磨的，还是经年累月的折磨。
就跟水土不服一样，黎橙花了很久时间才和它和平共处。
现在这个过敏原重新出现在了黎橙的眼前，黎橙却只能选择中间态。
黎橙极其厌恶这种唯一的选择，所以她尝试的东西越来越多，把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分散到各种事情上和各种人上。
黎橙一语不发，韩醒问她要不要吃西瓜。
“吃点东西缓缓行不行。”韩醒把自己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展示了一番，“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西瓜——哥，你检查完了？”
韩醒手里的瓜皮差点甩出去，还好被他一个回手掏掏了回来。
黎橙也站了起来，神色如常地看了眼叶逸之手里的药，然后说走吧。
韩醒：“橙子，那个西瓜——”
黎橙说你自己吃吧。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走了两步黎橙看了眼开始唱歌的韩醒：“帮我跟窦老师说一声，我下次再来拜访她。”
—
走了一段距离，把韩醒魔性的歌声甩在身后，黎橙才问叶逸之窦老师怎么说。
“和你差不多，让我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黎橙：“哦，那你好好听医嘱。不然好得慢。”
送佛送到西，黎橙说完这句，还是把自己前两年的经验分享了一下，让叶逸之注意换季变化和饮食习惯。
黎橙也算是久病成医，条理清晰地给叶逸之列了一遍注意事项。
等讲完，她看了眼叶逸之：“你记住了吗？”
“想吃西瓜吗？”叶逸之若有所思地问。
黎橙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着气定神闲，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么半天没说话是在惦记那个西瓜。
难道美丽国没瓜吃？
黎橙匪夷所思，脑回路一奔千里，在接触到叶逸之耐心的眼神的瞬间，又一把扯住了缰绳。
黎橙说：“你想吃的话我去买。”
今天黎橙自觉把自己代入了主人的身份，打算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个西瓜，也不是买不起。
黎橙拿出手机说我问问韩醒是在哪儿买的。
现在哪个商超上了西瓜，她还真想去看看。
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黎橙的手机屏幕。
“先去吃饭吧。”叶逸之说，“西瓜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黎橙拿着手机，指尖绷紧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拿开手说：“好。”
黎橙选的是一家粤菜馆，主打一个清淡养生。
是黎橙吃过的店，黎橙看了一遍菜单点了几个菜，又跟服务员交待了一些东西。
后者拿着点菜单走了。
黎橙拿起热水给叶逸之涮了涮杯子，给叶逸之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茶。”黎橙双手把杯子递给叶逸之，“昨天忘了说，欢迎回国。”
叶逸之接过了黎橙手里的杯子。
被热水烫过的杯子，杯壁是热的，温着手心，在稍显冷清的夜里显得很熨帖。
黎橙今天规规矩矩地穿着符合春捂理念的外套长裤，脸上也带着恰当得体的淡妆。
她把叶逸之当一个“自己人”应付。
黎橙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她在这边，叶逸之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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