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在十几年前买下市郊的一块地皮,依山傍水,上面建了一座庄园,安排人专门挖了一个湖,把水引过来,费尽心思打理花园,还找了全国有名的风水师排兵布阵。李行简回国以后,李慎英就常驻这里,没事就钓钓鱼,除了公事以外不怎么出门。
此时的李慎英,就在长桥边上钓鱼。
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但仍然精神矍铄,拿着钓鱼竿的手丝毫不抖,眼神锐利地望向湖面。
李行简走过去,低声道:“父亲。”
李慎英看都没看他一眼,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坐。”
他驰骋商界数十年,干什么事情都是威风凛凛气势不减,李行简并没有流露什么特殊的情绪,安静地坐在一旁。
这一钓,就钓到了夕阳西下。
手中的鱼竿并没有什么动静。父子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慎英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中你吗?”
李慎英的私生子当然不止他一个,但是名义上被接回家的却只有他。
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些孩子不是被打掉就是生下来也没有什么补偿。对待自己的孩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时至今日,李行简觉得李慎英也并没有多么喜欢他,只是李氏集团需要这样一个继承人,他优秀,又乐意上演一波父慈子孝的戏码,对外稳定股价,对内家庭和睦,把他接回来何乐而不为?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他,李行简心里略有答案,但没有说出来。
李慎英不等他回答,看着远处被夕阳照得的波光粼粼的湖水,思绪似乎飘到几十年前。
“我家庭贫寒,你爷爷奶奶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十几岁的时候出来打工,扒着船跑去了香江,先是倒卖烟盒,有点小钱以后什么挣钱我就去卖什么,直到攒够开厂的钱,那年我才十七岁。
“那边有地盘的划分,我一个年轻的大陆佬一开始倍受欺负,他们砸烂我的货,抢我的客户,矛盾最激烈的时候他们说要烧掉我的厂子,你很难想象当初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香江到申城再到国外,我一步一步踏过去。那些口出狂言的竞争对手早就消失在历史中了,只有我越做越大,身无长物,全靠一股子狠劲。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很像王媚,唯独眼睛像我,从内到外透着一股狠劲,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失去。之后把你接回来,你也应证了我的猜测。
“你高中的时候同学的家长不是商业大亨就是政要,连华裔都少得可怜。你入学第一天跟着你的人就跟我讲,有人欺负你。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做的吗?”
李行简轻声说:“我没有哭闹也没有抱怨,我让张叔去找当年的格斗冠军教我,一个月后我打断了那些同学的鼻梁骨,之后再也没有人欺负过我。”
“而且家长一个也没有找过你麻烦,没有让校长要求你退学。”
“我只是收集了他们小孩平时的一些所作所为,随便哪件事情爆出来对于他们有名望的家族来说就足够羞辱了。”
“一个高中生就懂得如何扭转局势和威逼利诱了,果然没有看错你。”李慎英顿了顿,“从某种程度来说,你比当时的我还要出色。”
“所以,父亲,今天叫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慎英递给李行简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孩娇媚可人,说:“京城裴家的女儿,裴令意,今年刚从法国毕业回来,我跟你裴叔叔聊得很好,如果你们能结婚,我们在京城相当于站稳脚跟了。这对我们两家是1 1远大于2的事情,早晚都是要订婚的,你们先聊聊,培养培养感情。”
李行简看着手里的照片,眼底暗了暗,但并没有拒绝,“是,父亲。”
“婚姻这种东西,当然也可以成为筹码。在牌桌前,任何东西都可以押上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识,能不能得到预期的东西。”
“我当然明白。”
咬钩突然一动,李慎英飞快扬起鱼竿,靠近发现是一条手掌大的小鱼。
“宴请上不得台面,肉质也不甚肥美,没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李慎英把小鱼一丢,收起渔具,示意李行简去餐厅,“还是吃多了小鱼的大鱼惹人喜欢。”
夜色渐深,张叔开车送李行简回去,路上他说:“今天李董事长跟你讲的事情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抵触的心理。”
李行简靠在后面小憩,“我知道,没有这个裴令意,我也自己去找张令意、王令意的。”
张秘书的眼睛看了眼内后视镜,笑道:“那你家里的那个呢?他对你结婚没有什么意见吗?”
话音刚落,李行简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眼神几乎要把张秘书捅成筛子。
“你放心,我没有跟李董事长说,你别那么警惕。”张秘书笑了笑,“不过,我比较意外的是,你还会跟鞍城的人有联系。他就是我接你回去那天,来找你的同学吧?”
以李行简这样二极管又爱憎分明的脑子,鞍城恐怕早已在他的人生中抹去记忆了。
李行简眯起眼睛,面容不怒自威:“你调查我?”
恐怕现在霍令宇已经被扒了个底朝天。
“你的大学同学没几个是华裔,而且他的演技太过拙劣。”张秘书笑了笑,“我可没有别的意思,行简,我看着你长大,只是为你担心,怕因为他这个变故以后会出什么岔子。毕竟一切都要为集团和你父亲着想。
“你还年轻,在国外那么久,沾染一些‘爱好’也是情理之中的,就怕你自己当了真。”
李行简现在心里十分不满,有着占领地被人侵入的冒犯感,而他理所应当地以为,这种烦躁感只是源于他和霍令宇的关系被第三个人知道了。对于霍令宇本身,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是有着另一种形式的恼火。
夺权和向霍令宇复仇本来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是张秘书把这两个平行线缠绕在一起了。
他一脸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跟他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当真,玩够了当然会丢掉。”
李行简望向窗外两米多的绿化丛,庄园的道路修得跟迷宫一样弯弯绕绕,仿佛永远找不到尽头。他说早晚把霍令宇甩掉并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是认真的。
但是,什么时候甩掉,什么时候结束两人的关系,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哪怕是另一个当事人和李慎英。
任何事情都应该由他来主导,由他来掌控。
霍令宇把那对袖扣买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包装好,放在了抽屉里,打算等到李行简生日的时候送出去。
除此之外,他还想给李行简一个特殊的东西。
他拿出一个饼干盒,他依然对这个盒子好好爱护,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奖状不曾脏污。
这是李行简当年不辞而别之后,他在李行简的家里找到的那个。李行简是那种荣誉大于一切的人,这个饼干盒应该是他自己走的匆忙落下了,霍令宇一直保存的很好,他想亲手还给他。
苏琳去世以后他很少过过生日,也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吃过生日蛋糕,一是找不到一起庆祝的人,二是过生日也是要花钱的。但是这一次,对于李行简的生日他比自己的还要上心。
李行简不喜欢跟他一起在外面有任何交集,他就决定在家里做一桌饭菜,再把袖扣送给他。他还打算做芒果慕斯。
他跟李行简吃的那家西点店,其实没过几年也倒闭了。霍令宇厚着脸皮去让老板娘教他怎么去做那款芒果慕斯,他依然记得李行简喜欢吃那个。
老板娘被他缠的不厌其烦,终于答应愿意教他。那段时间安书源吃了不少的失败品,现在看见甜点就想吐。
与此同时,能纵览整个江景的高级餐厅里,裴令意坐在李行简的对面,脸上满是害羞的红晕。
起初,她对于联姻这种落后的东西嗤之以鼻,但李氏国际又是他们接下来的重点合作伙伴,对方的太子爷总不能不给面子,她委屈自己去见了一面,打算吃完饭就散伙。
李行简一出场,她的眼睛立马直了,把之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人,比她见过的时尚明星还要出众。
更何况,李行简对她十分绅士,跟那些纨绔子弟一点也不一样,该有的礼数都有。
样貌极为出众,性格随和,事业有上进心,家里有背景。哪个女生不心动呢?
中途聊到今天是李行简的生日,裴令意有点措手不及,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非常不好意思。
李行简勾了勾嘴角,说:“没关系,可以下次补上。”
裴令意的心脏又狂跳了几分,言外之意就是对方希望他们继续接触了。
李行简的手机亮了几下,有人在给他发消息,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又飞快放下了手机。
是霍令宇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给他好好庆祝一番。
裴令意贴心道:“是着急的消息吗?你先回吧,没关系的。”
李行简笑了笑,摇摇头:“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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