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东西按响了家里的门铃,很快,门咔哒一下开了,暗红发色的青年系着围裙,踩着室内拖鞋来开门。
“欢迎回来。”他平静地说,这时,太宰治像玩躲猫猫似的,从我身后跳出来,高举双手开心地笑道:“织田作!我又来你家做客了!”
“欢迎,太宰。”织田作之助放轻语气说,一边帮我提过手中的东西,我和太宰治进了门,在玄关换了室内拖鞋。
织田作之助租的房子是简单的日式公寓,客厅、洗漱间、厨房都有,但说是公寓,其实只适合单身的人或情侣夫妻住,毕竟只有一个房间,除此之外,多出来的只有一间相对狭小又昏暗的储物间,我平时就在那里睡。
织田作之助曾经想带我去找更加宽敞的新房子,但抱着想帮他节省钱财和不给他添麻烦的态度,我说服了他——因为作为“林凡凡”这个人类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前提,我需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能睡觉加活动的空间。
睡觉的储物间有了,洗漱的地方有了,平时放假吃饭做饭的空间也有,我觉得足够了,毕竟我不会买不需要的、多余的东西回来占空间,若是入了夜,我关上储物间的门睡觉,织田作之助大可像以前一样,当我不存在。
我觉得自己这方面还是做得很成功的,因为进来后的太宰治在将客厅环望了一圈后,也眨了眨眼感叹道:“织田作的家还是这样啊,不如说是一点都没变,就算多了一位女性,感觉也一点都不可爱呢。”
我觉得他口中的“不可爱”不仅是在打趣织田作之助简单到有些乏味的屋饰风格,可能也是在说我性格上的不可爱,但我和织田作之助很清楚他的性子,所以并不在意他的评价。
屋子里开了白炽灯,外头刮起了袭凉的风。
我路过阳台时觉得等会可能会下雨,一边从闲置的书架上拿下电视机的摇控器,开启电视机后将其递给一进来就坐上了沙发的少年,示意他自便,然后才走进厨房里帮织田作之助打下手。
“买了蟹,太宰先生好像喜欢吃蟹黄料理。”我将几只还在吐泡泡的螃蟹从袋子里倒出来浸进水里,对此,织田作之助拿起刀说让他来处理,他好像不想让我受伤的手碰水,但是他并不擅长做海鲜之类的料理,所以之后烹饪的步骤会由我来。
我其实并不会吹嘘自己很会做饭,因为我对这方面并不抱有热情,也不追求高质量,对于人类生存的必要技能之一,我觉得只要能达到补充能量的目的就够了。
同理,既然要做,那么只要遵循人类的食谱严格做就绝对能做出符合人类口味的食物——比方说需要多少克的盐,多少克的白糖和酱料,火候掌握多大,掂勺的力度需要多大……只要我需要,我就能知道这些资料,毕竟它属于人类自古以来对美食无止尽的追求的结晶。
只不过,对于大厨们常说的“做菜要投入感情”之类的秘决,我还一窍不通,所以我做的菜没有情感,只能说全是技巧。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至少和织田作之助同居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有说我做的饭不好吃,还夸过我,所以我并不在意自己没有“情感”这样的秘密武器来深造厨艺。
我将买了的食材一一拿出来同织田作之助看,顺便帮他将一些不用怎么碰水的辅料切好了,这个活我还是能做的,毕竟我的右手没受伤,拿刀切菜一如平常。
当切完那些东西后我又将一种难熟的蔬菜投入煮汤的锅中,这时,刚将螃蟹处理完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发现少了一种调料,我便说自己现在出门去附近的便利店买。
他点了点头,还嘱托我记得拿伞,说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其实便利店并不远,饶过屋子往后直走,来回十五分钟就够了,但我还是乖乖应了声:“好。”
“对了,凡凡顺便买多一瓶味精回来吧。”青年道,不等他解释,我就点了点头说:“好的,因为太宰先生喜欢对吧。”
织田作之助一愣,随后才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穿鞋出门的时候,太宰治的大衣挂在衣架子上,人并不在客厅。
但电视机还开着,喜剧演员在那小小的屏幕中同众人一起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其中,少年远离于此,一个人站在正对着后街的阳台上,背对着我,安安静静的,不知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可是我没多加理会就拿起玄关处的一把伞出门了。
当我绕过公寓的拐角,走上直通超市的后街时,正好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太宰治。
他就同我出门时一样,安静地站在那,正弯着背脊,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吹泡泡。
那是不久前我在超市买给他的一瓶泡泡水,也是他另一个想要的东西,明明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却莫名热衷,我就一起买了。
现在,他站在夏夜中,柔软的脸庞被黯淡的夜色笼罩着。
在他身后,客厅的灯光明亮,追着他而来,却企及不到他的脚边,就此,太宰治像以一种轻飘飘的姿态浮在海水中的尸体一样,赖以呼吸的部分浸在黯淡的深海之下,安静又纤瘦的背影留给了明亮的天光。
某一刻,少年低下头来安静地看向我,暮色描绘着他细软的发丝轮廓,将他的表情勾勒得浅淡静谧,远方,大雨欲来的风有些大,吹得他的发丝和落叶都在飘。
他却不在意地继续吹泡泡,像是要将那一个个脆弱易破的小世界都送到我身边来似的,他不断地吹,可是还没飘出好远就被风吹散吹破了。
就此,我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些泡泡的破裂而逐渐消亡。
我站在底下,如纱雾般的发和长裙被吹得纷纷扰扰。
少年望着我,远处的霓虹灯似有瞬映入他那只鸢色的眼睛里,他的脸隔着无数染着夜色的泡泡,朦朦胧胧的,叫我看不真切。
然后,当泡影全部消弥时,我看见他在笑,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却笑得很温柔……
……很温柔。
当泡泡水全部吹完时,太宰治才从阳台上回到客厅。
织田作之助的家他不是第一次来,倒不如说他们就是在这里开启了一段能称之为友情的孽缘。
它的一切与太宰治印象中的基本不变,一切都充满了属于「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类的风格,对此,他也没有乱碰,而是走向友人所在的位置,懒洋洋地倚着厨房的门框说:“织田作你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啊。”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嗯,凡凡住进来后也没改变多少,她比较简单,除了必需品外,都不会买喜欢的东西回来。”
“倒不如说,她有喜欢的东西吗?”
太宰治倚着门框,其滤去了笑意的声音轻轻传来,与电视机发出的笑声略微错开:“感觉像是根本不打算在你这里留下什么东西呢,她都住进来快一年了吧,若是不说的话,别人都不会觉得你这里住进了一个女孩子,我刚才简单看过了哦,你家也没被安窃听器什么的呀,之前说她老是知道织田作你的行踪,不觉得很可疑吗?”
“也是。”织田作之助抬起头,像是思考似的动了动冷蓝色的眼珠,表情上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转过身,看向太宰治,以一种认真询问的语气说:“那我等会问问她?”
闻言,少年一噎,随即像是无奈似的,耸了耸肩笑道:“织田作你还真是,有时候该说你是天然还是可怕呢?”
对此,织田作之助没有反驳,他大概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但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探讨的大事,转身继续切食材去了。
他对太宰治说:“如你所说,她确实太过简单了。”
这个「简单」倒也不是说她没有在这座屋子里留下一点痕迹,毕竟像衣服、鞋子、毛巾之类的必需品还是有的,但某种意义上,也仅限于此。
织田作之助所说的「简单」,是指习惯、乐趣、作风这些对不同人来说就不同的特性。
像是女孩子可能会喜欢口红既而买不同的色号不同牌子的化妆品,喜欢画画的人的房间会摆满颜料和美术用品……
左撇子的人习惯将家里的小物件摆在左边,爱看书的人会在书页下方折一个小角以示记号……诸如此类的特性,即便已经和她同居许久,可是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外,织田作之助发现她没有在这座屋子里留下一丁点能展现她个人的东西乃至习惯痕迹。
若是有一天她走了,将那些必需品一扔,可能连织田作之助都会觉得她就像从没在这里住过一样。
这样的人,他已经和她住了好几个月了。
对此,太宰治以一种算不上恶意的语气评价道:“真亏织田作你能忍受和这么无趣的人住这么久呢。”
织田作之助不可置否,他自己还说:“她到现在还只叫我织田先生,平时对我也很礼貌很尊重……”
言毕,他一顿,平静的声音中是属于青年独有的低沉的声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她生活的这段时间,太宰。”
那个女孩,从来都不会逾矩,不会开玩笑,不会撒娇,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对他有所要求……到点了一起做饭用餐,洗碗她会包揽而下,睡觉的时候就互道晚安,早晨踏出房门又相互问候,需要买什么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想要喝咖啡她知道的时候会帮忙煮,下雨时衣服帮忙收,打扫卫生也不需要特意交代,受伤了互相关心……他与她同居的生活就像该干嘛就干嘛的哑剧,没有争吵,没有欢乐,没有惊喜,没有热情,没有怪异,也没有灿烂与轰轰烈烈,全程充斥着一种近乎荒唐的枯燥平淡与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时至今日也礼貌客气得就像仅仅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这样的人,除了必须的物质外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相处这么久,他其实也一点都还没深入了解
这样的人,直到现在,他也还没能让她离他更近一步……
这样的人……
织田作之助想要、并尝试去理解。
“所以当今天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说想邀请人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老实说,我松了口气,太宰。”
这么说的青年像一尊伫立在厨房里的雕塑,被吊板上的暖光自上而下打亮了轮廓,其背影晕出了一种几近寂寥的沉默与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
闻言,太宰治安静了一会,才以略显轻快的语气说:“织田作你这话真有意思,在这一点上我可是你的朋友诶,如果她邀请的是别人,你也会同意吗?”
“虽然不认为她会邀请我不认识的人回来吃饭,但是如果她坚持的话,我大概会同意吧。”青年用与平时无异的声音说,隐约带着点思考一般能让人理解的迟疑。
太宰治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好像在笑……也许也并非在笑,而是像安心了一般,有一种温软欣然的质感。
“毕竟在这一点上,她难得像个人类。”
织田作之助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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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ⅩⅩ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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