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妮莎,你不爱我吗?”
你不爱我吗?
身为我的国民,你不爱我吗?
身为我身上的一部分,你不爱我吗?
你诞生在这片土地上,你不爱自己的国家吗?
我被他问倒了。
我无法得出答案。
即便现在是法兰西人,但我仍然保留着记忆,我曾经在另一片土地上为另一个国家战斗,这些年来,我走过无数个国家,从大不列颠到现在的十六世纪,整整一千多年,我都是以人理工具的形式存在,我不仅仅只存在于大不列颠,我曾经走过罗马,我去过希腊,我去过很多很多国家,有些甚至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也为他们战斗过,但这些是因为我爱着那些国家吗?
……不是的,是因为阿赖耶识的指示。
就像我曾经以薇薇安为大不列颠战斗一样,那是那位花之魔术师对我的指引与教导,我很清楚自己并非是爱着大不列颠的。
我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被问及战斗的理由时,会与「爱」这个理由挂上钩。
弗朗西斯先生却在问我:“你不愿意为我战斗,是因为不爱我吗?”
不是的。
我想对他说。
如果有必要,就算不爱您,我也会为您战斗。
我还想反问他,为什么战斗一定要与爱挂钩?又是为什么,不战斗就一定代表不爱呢?
但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出口,我便听他笑弯了眼睛,道:“我真的很好奇,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为我战斗呢?”
与此同时,他突然张开双手,将我紧紧抱住了。
“梵妮莎。”青年这样唤我的名字。
他平和但又显得多情的声线充满了法西兰特有的浪漫,老实说,羊圈周围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水的气息,即便曾经,我站在另一片土地上,代表另一个国家的国民与他兵戈相向。
可是,此时,他浸在夏日晚风里的拥抱如此温和,他带笑的声音如此温柔:“梵妮莎,我的梵妮莎,即便我现在依旧恨着你,但你也要相信,法兰西爱着自己的同胞,所以我也同样爱着现在的你,嗯……大概就是又恨又爱吧~有时候,就连哥哥我也觉得神奇呢,人类的情感真的是矛盾又复杂,你不愿意为我战斗,甚至不告诉我答案都没有关系,梵妮莎。”
他说:“明天我就要启程,再次投身战场,今天来到这里,我确实是来见你的,为了我的国民,即便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跋山涉水来见你,我试图用「孩子」会爱着「母亲」的理由请求你为我战斗,为我扭转战局,但是,正如我愿意为我的国民付出一切,就像「母亲」也会拼命保护「孩子」一样,现在你是我的子民,即便你不愿意为我战斗,我也会爱着你,并愿意为了保护你去战斗。”
我瞳孔颤动,感觉到一种混沌的茫然。
“梵妮莎,我的子民,我的梵妮莎。”
这位多情又浪漫的先生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听到他像位吟游诗人一般,将属于他的玫瑰捧给了我:“这一刻,除了爱你,我别无所求。”
……
我再次见到02号的太宰治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大概过了很久,我对时间的流逝向来没有太大感觉,时间之于我也不是定向向前的,我有时会为了弥补过去的漏洞而降临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所以当有一天,我再次见到02号的太宰治时,我甚至率先朝他打了个招呼:“太宰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凡凡。”
他还是这样叫我。
已经长成青年身形的人依旧瘦弱,倒是身高拨高了不少,看上去有种纤细得弱不禁风的感觉,特别是套着医院特有的蓝白条病服的样子。
还是横滨那家医院,已经22岁的太宰治躺在窗边的病床上,他依旧热衷于自杀,在入水后被好心人救起送往了医院。
月光皎洁的夜晚,对方发梢微卷的黑发在枕上铺开,他的脸色很苍白,属于病态的那种白,但是他朝月光中的我晃开一个轻盈的笑容,一点都不阴郁:“真难得,怎么突然来看我了?”
他的态度真奇怪。
就像在对待一位熟稔的朋友一样,就连之中撒娇似的抱怨都无伤大雅,充满了一种令人恍然的轻快。
但我自认和他算不上朋友,而且之于他而言,我应该算死了四年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你要死了。”
闻言,静悄悄的病床里只有连接着心脏的仪器在滴滴滴地响。
他一如既往地眨了眨眼,长开的脸型称得上骨感分明,但并不凌厉。
太宰治后知后觉,就像喝了一晚上酒一样酩酊大醉,发出了一声空白的感慨:“啊,是这样吗?所以我才能再次见到你吗?你是走马灯吗?”
我顿悟了,原来他以为我的出现是死前的幻觉。
但我并不打算提醒他,我只是站在床边的月光里,轻轻垂眼,对他说:“太宰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还记得你呀,林凡凡。”几乎没有犹豫,他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虽然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青年的语调非常轻快,他还是变了些许的,至少他现在笑起来的模样比以前多了几分难以分辨真情实感的技巧:“诶,林凡凡,我和你说哦,你和织田作死后,我就烧掉了Boss送我的那件大衣离开了港口mafia,我逃啊逃,那段时间Boss还派人追杀我呢,我可狼狈了,还躲过垃圾桶,但我知道他还不敢杀我的,毕竟我手中掌握着一大堆能让他头疼的东西,然后呢,我后来加入了武装侦探社,我现在听织田作的话,在努力当个好人。”
仿佛相信我会明白似的,他省略了很多细节,欢快地絮絮叨叨着:“我认识了很多人,虽然现在没那么多钱,偶尔还会为几杯酒赊账,可能也不能送给你很贵重的礼物了,但是,但是,我还记得自己说要送星星给你哦!我现在也还在为此努力呢!”
言罢,躺着的人挣扎着坐起身来。
缠满绷带的手臂隐在袖口下,他的掌心撑在床上,艰难地爬起来。
当一切完成时,他坐在月光中,整张脸被窗外洒来时穿透我的身形的辉光照亮,青年单薄的病服被窗外灌进的风吹鼓,勾勒出瘦削的骨架。
他温和地注视着我,笑着朝我伸来了一只覆着绷带的掌心:“你是来接我的吗?林凡凡。”
我没有说是,但也没有否认。
见我没有任何动作,他微笑的表情渐渐被恍然取代,然后变得空白,最后定格成一种面无表情。
他突兀地垂下那只手,就像死物落地似的,手骨撞在床沿,太宰治笑了起来,但他本被月光缀亮的眼睛突兀地沉了下去,就像漆黑的大海,伴随着微微紊乱起来的呼吸:“你要杀了我吗?梵妮莎?”
不再是林凡凡,也不是贞德。
他唤我为梵妮莎。
我微微倾身,伸出指尖,虚虚地点上他的胸口,道:“事实上,太宰先生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支撑不了你多久了。”
“已经是老毛病了。”太宰治扇了扇眼睫,苍白的面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好像不为此在意似的:“毕竟自|杀过那么多次,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病根的吧,唉,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累计的慢性自杀,你当初就应该让我吃安眠药痛快地死掉呀。”
“你的主要原因是心脏不好。”我提醒他。
“之前心脏受过枪击啦,不过幸运地活了下来。”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笑道:“就是四年前MIMIC朝我开的那一枪啦。”
言毕,他从病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我先是看到了一截细长的链子,直到他将其拖出来,我才发现那是一块有些损坏的怀表。
他攥住链子的尾端,将其放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是当时放在胸前口袋里的这东西帮我挡下了一部分冲击,救了我一命呢。”
这么说的他不再看我,只是低头,打开表盖,黑压压的眼睛眼睛注视着表盖下不会动的表盘,轻声道:“这是林凡凡的遗物。”
他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他抬头,朝我扬起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笑容:“我当时不应该帮她拔掉呼吸机的……”
闻言,我注视着他,在他话音落尽时轻轻捧上了他的脸。
“太宰先生……”我叫唤着他的名字:“太宰先生,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死了……”
我望了望一旁被他自己拔掉的一系列维持生命运行的仪器线,我说:“把机器连上吧……活下去,太宰先生……”
他抬头,眼底掠过了属于我的色彩。
我看着他的神色有一瞬的怒色,但最后却消逝成虚渺的恍然。
他虚虚地攥住我的手腕,像在蹭我的掌心似的,温软地笑道:“林凡凡,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做《外婆的道歉信》……”
“林凡凡,我最近一直梦到当年那位被我杀死的德克森先生……”
“林凡凡,我最近还想起了曾经和你去看的电影,真抱歉,我其实压根不知道它讲了什么,我当时一直在想另一件事……”
在他这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中,他的笑容越来越轻。
最终,他疲倦似的,阖下了自己细密的眼睫。
“林凡凡,我最近还读了一首诗,里面说——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就此,我听到了一阵代表心跳停止跳动的刺耳的机械忙音。
……
……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我轻轻唤身边那个少年,一边推了推他,道:“电影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啊……”将毛茸茸的头颅搁在我肩上睡着了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双手抱着我的羽绒服,愣愣地看着偌大的电影荧幕正在放轻快的片尾曲。
“我睡着了吗?”他直起身,表情残留着一种空白的茫然,或许还有些许懊恼:“我竟然睡着了?”
“是的,看你睡得很熟的样子。”我帮他将围巾圈好,说:“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这不是重点啦!!”他嘴角耷拉,在座位上抱头,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像个要逃避现实的小孩子一样,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与绝望:“啊!!好不容易过年有假期和你来看电影!我竟然睡着了!!太丢脸了!!让我死掉算了!!”
“下次再来就行了。”我平静地安慰他,牵起他的手。
他瞅了我一眼,继而乖巧地帮我把羽绒服披上,还帮我将长发从里面撩出来,作罢,他才牵着我的手走下座位。
“可是明天我又要去法国出差啦,梵妮莎。”他嘟囔说。
“这不刚好吗?我的护照也已经下来了,过几天就可以出发去法国上大学了。”我道。
“诶?是这样吗?”他回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我在那边等你。”
我点了点头。
走出电影院时,正在下雪。
我们牵着手,混在新年出来玩的人群中,白茫茫的天地间,纷飞的大雪落在我羽绒服的帽沿上,同羽絮一起亲吻我的脸。
我们一起逛了街,在即将分开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少年突然在大雪中抱住了我。
他说:“一定要来哦,如果能再见到你,我有礼物想要送给你。”
“你刚才送给我的大学礼物还没拆呢,太宰先生。”我将脑袋搁在他单薄的肩上,说。
“那不一样啦!”他如此嚷嚷,脸上晃起欢快又幸福的笑,兴许是被冻的,淡淡的绯色漫上他的脸颊、鼻尖、眼角和耳廓,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说,梵妮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他说,梵妮莎,谢谢你当时从垃圾桶里救了我,他说,梵妮莎,幸好我当时没有一枪杀了你,他说,梵妮莎,一直以来生病呆在医院很无聊吧,恭喜你脱离Mafia,今后一定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他还说,梵妮莎,你愿意给我一个告别的吻吗?
很快,他将我送上车,同我挥手告别,我隔着车窗玻璃,看着他在雪中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直到计程车驶过了转角。
我打开手机,那里是关于我现在这副身体的病症报告。
几天后,我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机场的广播里在说去往法国的航班即将启飞,请旅客尽快登机。
我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合上了打发时间的书,那是太宰治前几天送给我的庆祝我考上大学的礼物,一本精装书,是弗雷德里克·巴克曼的《外婆的道歉信》。
这时,我收到了一则短信,是有关太宰治的。
我看过后突然有些好奇,若是我们能在法国再见,他当时说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呢?
对此,我安静地将手机关机,平静地踏上了飞机。
长达几小时的航班,我坐在飞机窗前,看到了几万英尺的高空上,雪白的云海翻涌,太阳的光晕像幻觉一般从我的眼帘中掠过。
我回想起和02号的太宰治也曾这样一起飞往法国。
在这架飞机失事爆炸前,我突然想起了太宰治当时在电影院里同我说的那个故事。
他说,一个逃亡中的男人因在电影院里看到了荧幕上和妻子长相相似的女主角而停下脚步,被身后的敌人枪杀了。
我还莫名想起了《外婆的道歉信》中的一句话。
书中说,死亡最强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
那个说着要在法国等我的05号太宰治死掉了。
身为港口Mafia的干部,他在法国遭遇枪击,逃进了巴黎圣母院,并死在了里面。
登机前收到的短信中说,他是死在圣女贞德的雕像前的。
02号和05号宰的世界线结束啦哈哈哈!!
其实29章开头那个和梵妮莎去看电影的是05号的宰,只不过05号宰和02号宰的世界线有点重合罢了
02号的宰其实是死于心脏不好,算是当年纪德开的那一枪的后遗症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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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ⅩⅩⅩ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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