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勾结

听到皇帝要闭关七日的口谕,池羽并不意外。

她放下书卷,抬眸望向骋怀,问起另一桩事:“哦?皇上封苏将军为摄政王,代为处理朝政?”

奇怪,哪朝哪代也没见哪位皇帝如此信任手握大权、功高盖主的武将,更何况当今皇帝并非传闻中那般无能,苏缙是凭什么让皇帝信任至此的?

池羽思来想去,想不通,忽而福至心灵,想到另一种可能。

或许皇帝背后做了什么手脚,想要捧杀苏将军?

是与不是,倒不值得她费心多想,左右碍不到她想做的事。

“听说今日苏将军入宫,在苏贤妃宫里待了半日?”池羽移开目光,翦瞳中跳跃着烛光。

原来苏贤妃是他的姑姑。

皇帝立她为后,苏贤妃不同意,不知其中可有苏缙的意思?

进京前,他身体明明好的很,回到镇国将军府便大病一场,必然是装病,背后缘由着实耐人寻味。

该不会,与她入宫前夕,假借酒醉,说出的那番话有关?

他装病不入宫,是为了避开她?

“是,今日苏将军入宫,在贤妃娘娘宫中还见了工部尚书之女。”骋怀如实禀报。

工部尚书主管升仙楼营造之事,必是皇帝倚重之人。

闲暇时,听宫婢们说起苏缙,都说京中想嫁他的贵女众多,他却从不近女色,也不与人相看。

这回破例见工部尚书之女,不知是为了向皇帝表忠心,还是真的对那位小姐有意?

若是后者,便说明她入宫前说的那番话,并未影响他分毫,那他还真是无情啊。

也罢,如今她贵为皇后,只要他别碍到她的路,她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要娶谁,都与她无关。

“立后的消息送去祁月了?”池羽轻问。

今日她见过祁月来的几位使者,皆是齐王后的人,她问起父王病情,对方只说病情稳定,多得一句也不肯说。

不知为何,池羽心中有些不踏实,总觉使者们说的皆是敷衍她的话,父王风疾之症只怕另有隐情。

她立后的消息传回之后,齐王后多少会忌惮一二,不会对父王放任不管。

“想办法从宫外寻一位郎中,悄悄送去父王寝宫查看。”池羽说着,又鬼使神差补了一句,“别让何总管知晓。”

“公主的意思是,何总管也是齐王后的人?”骋怀大惊。

池羽轻轻摇头,站起身,行至花几侧,抬手拨动瓶中新开的梅蕊:“照我说的做就是,退下吧。”

何总管自幼跟在父王身边,若连他都背叛父王,归顺齐王后,那整个祁月王宫也没有能让他们相信的人了。

池羽相信何总管不会背叛父王,不会做对父王不利的事,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藏着一丝连她自己也不懂的疑虑,令她不能对任何人尽信。

天高水长,人心难测,她更愿意信一次自己的直觉。

这一日,苏缙正与几位阁老在殿中议事,忽而瞥见苏贤妃身边的宫婢来找明毅。

苏缙借故出来,听说苏贤妃有极要紧的事找他,苏缙眼神微凛。

进到贤妃宫里,苏贤妃挥袖屏退左右,压低声音,语气急切质问:“苏缙,你告诉姑姑,你与皇后之间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缙眼皮蓦地一跳,面上却越发沉静:“我只是奉命护送皇后回京,后来再未见过,姑姑何出此言?”

他面上镇定,心内却波谲云涌,姑姑是从哪里听说皇后曾对他有意,还是有人编排了旁的事,想要构陷他和皇后?

听了他的话,苏贤妃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将信将疑:“所以给皇上下毒,是她一人所为,你并未与她勾结?”

“下毒?”苏缙微微错愕,“她给皇上下了什么毒?”

吴道长让皇帝闭关七日,是他授意,苏缙本以为皇帝龙体微恙是托词,没想到皇帝当真抱恙。

池羽竟然敢给皇帝下毒?!

不过,她素来不是寻常女子,既然敢命人将当初的他丢去狼谷,给皇帝下毒确实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恨皇帝,恨大魏吞并祁月,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为了报仇,竟丝毫不顾自己么?她打的是玉石俱焚的主意?

“水银。”苏贤妃松了口气,手扶椅背,坐进铺着细绒毯的太师椅中,“顾太医告诉我,皇帝近日似吸入了不少水银,他悄悄查了皇上日用之物,并未发现何处不妥。可皇上中毒乃是皇后入宫之后的事,必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莫名的,苏缙宽直的肩膀略略下沉,身形明显松弛下来。

原来她只是想杀死皇帝,手法极为隐蔽,并没想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她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哄得皇帝欢心,立她为后,是想皇帝驾崩后,她能成为小皇帝身后掌权的太后?

届时,莫说为她父王寻神医,整个魏国都名正言顺落入她手里。

只是,他派出的密探已然查出,她父王所谓的风疾,根本是无中生有。

若她知道,真正想把她送出祁月的,并非齐王后一个,还有她的好父王,她还会不会为了祁月,做到弑君杀夫的地步?

他并未看错她,她当真是他遇到过最杀伐果断的女子。

“既然顾太医没查到证据,姑姑如何肯定是皇后所为呢?”苏缙坐到方几另一侧的太师椅中,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反问。

即便苏贤妃再傻,也能听出他话里话外对池羽的维护。

“你想护着她?”苏贤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凝着他,“苏缙,她想要皇上的命,你也由着她吗?”

苏缙避开苏贤妃视线,目光落在茶盏外壁的纹路上,不疾不徐开口:“姑姑,数年来,他为求长生,搜刮民脂,百姓苦其久已。如今得到祁月献贡,不思填补户部亏空,一心只急于兴建升仙楼。他有今日,也算天命所归。”

“我以为,姑姑会是第一个拍手称快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苏缙抬眸,唇角牵动,似笑非笑。

一句话重重击在苏贤妃心口,她有些气促,一时顾不上探究苏缙与池羽究竟有何瓜葛。

狠狠吸几口气,苏贤妃才沉声唤:“苏缙!”

“姑姑放心,皇上龙体欠安,或有不测,也是他常年服食丹药所致,与皇后无关,也与你我无关。”苏缙说着,放下茶盏,站起身,随手拂拂衣摆,反客为主,“姑姑若想顾太医全身而退,还是叮嘱他一声,叫他莫要乱说话才好。毕竟,害皇上绝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刚刚站起身的苏贤妃,又猛然跌坐回太师椅中。

原来,宫里的事,他全部都知道。

苏缙背对苏贤妃,望着殿门上镂刻的精致花纹:“姑姑,苏家忠的是大魏江山,不是他萧守成。”

言毕,他大步走向殿门。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寒风鼓动他身上缂丝锦袍,背影威严冷肃。

他走后,苏贤妃半晌才找回呼吸的频率。

她眼神怔怔,神情恍惚。

初入宫时,她才十七八岁,也曾对皇帝倾心相许,甚至有过他的骨肉。

可是,孩子尚未生下来,便化为一滩血水。

她不恨旁人,只恨他。

他似收藏珍珠玉石一般,广纳天下美人,藏在这华美的禁宫,又将她们弃若敝履。

她亲眼看着一个个花一般的美人,在宫里腐朽、凋零,他这个始作俑者,却从没为任何一个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于是,那一日,她亲了一下顾太医侧脸,从那痴心的傻子手里得到能让皇帝绝嗣的药。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皇帝便永远也别想有自己的骨肉!

苏贤妃恨皇帝,可今日之前,她没想过让皇帝去死。

此刻,坐在冷清清的宫殿中,苏贤妃双臂环抱,缩成一团,眼神茫然。

皇帝闭关,并未去丹房,而是在坤羽宫东暖阁。

无他,只因池羽伺候得妥帖周到,处处合他心意,且美人赏心悦目,一日两次亲口侍奉丹药,更能延年益寿。

皇帝闭关第六日,池羽沐浴焚香之后,如往常一样,将盛放丹药的金穿心盒挂在胸前,步入东暖阁。

只是没想到,苏缙也在。

苏缙此番入宫,乃是向皇帝呈上工部新出的升仙楼图纸。

朝廷诸事,他与阁老们皆可决断,唯独升仙楼,是皇帝言明要亲自过问的。

说话间,一道倩影款款而入,香风细细,摇曳生姿。

隔着珠帘,苏缙被她松云般堆叠的发髻上翘首的金凤晃了一下眼。

他顿了顿,躬身作揖:“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东暖阁不大,珠帘后一声轻笑似有似无,继而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原来摄政王也在,免礼。”

明明是与入宫前同样的音色,却有一段绵软绰约的媚。

短短一月,帘后的女子仿佛彻底脱胎换骨,展现出她风华绝代的美丽。

“皇上与摄政王谈正事,臣妾先出去避避,待会儿再来服侍皇上进丹药。”池羽纤白柔荑往皇帝道袍臂弯落落,作势要起身告退。

哪知,皇帝忽而伸手,扣住她腰肢,将人按坐到身边。

“无妨。”皇帝借着衣料遮挡,轻捏一下她腰侧薄薄软肉,随意朝珠帘外一瞥,轻笑,“摄政王不是外人。”

当着外臣的面,尤其是她蓄意勾缠过的苏缙,被皇帝轻薄对待,她心底不受控地泛起羞耻的情绪。

池羽竭力忍着,仍是被皇帝捏得战栗了一下。

她睫羽轻颤,微微咬唇,细指从皇帝衣料上移开,落在自己纤美白腻的颈项间。

纤指捏住颈间细细的金链,稍稍往上提,榴红色衣领交叠处,便现出一只掌心大的镂空金穿心盒。

盒身赤金,贴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而上,只一瞬,落在人眼中,无端有种奢靡到极致的美。

苏缙并未盯着她瞧,余光却无法不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就像,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深想她那一瞬的战栗。

“继续说。”皇帝吩咐。

“是。”苏缙领命,正身抬眸,继续禀报升仙楼建造之事。

抬眸间,他分明瞧见那只小小的金穿心盒已然打开,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微微晃荡在她襟前。

隔着一重珠帘,佳人妆容精致,似一支人间富贵花,涂着艳丽口脂的唇瓣正衔着一枚金色丹药。她纤手撑在皇帝道袍襟前,奉命喂皇帝用丹药。

梦里,曾衔着一枚紫红葡萄,贴上他的唇,将葡萄推入他唇齿的美人,此刻正以同样令人血脉偾张的姿态,一寸一寸靠近皇帝。

蓦地,苏缙垂眸敛睫,攥紧指骨,脑海中充斥着梦中情景,手背青筋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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