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从檐角滑落，被一道凛然的剑风扫了下来。
剑尖在半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银光，执剑之人十分熟练地收剑归鞘。
“乱说什么！大师兄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练剑场中响起。
这声音的主人——尹月如正杏目圆瞪，神情愠怒地望向阿尘。
阿尘平日里被她训惯了，此刻见她生气，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话音也低下去几分：“师姐你先别急……我也是方才听路过的师兄师姐们说的，好像是有魔修闯入禁地，重伤了大师兄什么的……”
阿尘好似只是路边听来随口一提，却看到尹月如欲动身而去，立马脸色一变，连忙拦住她，劝说道：“师父他们正在离华殿商讨此事，恐怕不会允许旁人打扰的！师姐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可同门师兄有难，尹月如自是内心焦灼，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劝，想也没多想便拉开他道：“让开！”
说罢，提剑便朝离华殿奔去。
然而待她走远之后，阿尘立在原地向她离去的方向张望片刻，悄悄地缓了口气，低头从怀里取出一卷图纸看了一眼，而后将其收好，化为一只雪白的短耳兔，钻进了暮色之中。
月隐山林，天光昏暗。
离华殿内灯火敞亮，久久不熄。
赤色的身影掠过山道，停在了殿门前，手持长剑欲破门而入，却被看守的两个弟子拦在了外头。
来人眉梢一抬，握紧手里的剑，咬牙道：“我要进去见师父，还不让开？”
“尹师姐，掌门和众长老有令，天亮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那两个弟子幽幽地叹气，语气里透着倦怠和无奈，显然这不是他俩今晚第一回拦人了。
掌门大师兄沈归鸿出事这件事，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好像才传出来半个时辰就已被宗门上下得知了个遍似的。
这位大师兄又素来是个人缘不错的，风度翩翩又天赋卓绝，放眼整个万剑宗也就清逸的大弟子林藏锦能跟他一较高下，但林藏锦为人冷傲，成天凶神恶煞的，鲜少有人敢去招惹。
因此宗门内外的修仙者还是更赏识这位沈师兄，传闻仰慕他的女弟子能从万剑山山顶排到山脚，再从山脚排到距云川落千里之外的醉仙引。
守门的两个弟子粗略一算，今晚来闯殿的弟子里，大概三分之二都是女弟子。
现下又来了一个尹月如，虽说是掌门的第三位亲传弟子，沈归鸿的同门师妹，但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说的话依然是重复过十几回的。
奈何尹月如向来是个脾气倔的，不由分说硬是要进去。
几人正争执不下，忽而听闻殿内传来一道怒吼。
“我徒弟出了事！为何今日才有消息！那燕长亭不过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进得我万剑山禁地！难道剑冢外的结界是摆设吗！”
字字泣血，沙哑至极，仿佛将隐忍已久的怒火尽数爆发。
门外几人皆听得浑身一震——这是掌门温远舟的声音。
掌门大怒，恐怕事态严重，不容小觑。
“是师父……”
若是听不到也罢，偏偏让尹月如听到了，这便落实了传闻的真实性，更添了她心头的焦躁不安，这回是如何也拦不住了。
长虹剑出鞘，弯月般的剑气带着势无可当的强劲灵力直指殿门。
“都滚开，让我进去。”
尹月如眼眶发红，眸中如携一对熊熊烈火，含着果决望向守门弟子，声音低哑作颤。
守门弟子抬袖握上腰间长剑，神情犹豫，一半是不敢出手，一半是不想挨打。
进退两难间，他们抬头一望，又看到后头的树上坐着另一位不好惹的主。
那人影看着娇小，身手却极为轻盈，不知已在树梢上观望了多久，此刻见守门弟子看到她，才自树上飞掠而下，随着一阵清灵的铃铛相碰声，身轻如燕地落在了长虹剑的剑锋，接着一个利落的翻身回击，竟以剑鞘轻松挑开了那道锐利的剑刃。
少女抬眸，对上了尹月如的视线。
“这位师妹……又何必要为难离华殿当差的两位师弟呢？”
朱唇轻启，音色如清泉击石，衣袖轻摆间，散发出淡淡的桃香，萦绕在鼻尖，化开一阵清甜，语气里倒没有多少责怪，而是带着些困惑不解。
那两位弟子方才刚见过她一面，却没想到她还没走，此时听她这么说，当即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毕恭毕敬喊道：“桃师姐！”
少女于是娥眉弯弯，甜甜一笑道：“二位这么晚还在当差，辛苦啦。”
两位弟子神色稍愣，旋即面上一红，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桃……桃嫣羽？你是……清逸师伯的二弟子？”尹月如收剑看向那人，面上颇有意外之色，略一思索道，“听说桃师姐久居风雅殿内修行，鲜少出门……怎么，你也是奔着我师兄来的？”
桃嫣羽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剑，语气有些神秘：“是，但也不全是。”
“那么……”
尹月如持剑的手未有松懈，眸光一寒，“师姐便是要拦我了？”
“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桃嫣羽打量着她不想多说的架势，若有所悟。
尹月如没有作答，权且默认。
桃嫣羽于是也敛了笑容，指尖轻轻划过沧澜剑的剑鞘。
师兄今日才将此剑赠她，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试剑的机会。
抬头再次对上尹月如的坚决的目光时，她的心中的平静荡然无存，留下的唯有隐隐躁动的战意，以及长剑出鞘时，那阵仿若共鸣的震颤。
“那么——打赢我，我便不拦着你。”
两道剑气于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然交锋而过，在离华殿前扬起一阵冲天的灵流，如有沧浪裹挟云海之势。
见二人莫名其妙你来我往了几句，竟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守门弟子再慌张也没来得及劝住，就连大喊声也淹没在了飞扬的尘土之中——
“二位师姐，这里可是离华殿，要打架先移步练剑场啊！！！”
·
半夜里本该是静谧的，岁晚青却被一阵隐约的震动声惊醒。
他的幻术刚解开，此时醒来只感到头痛欲裂，不由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睁开眼便瞧见林藏锦正站在床边，目光遥遥看向震动发出的方位。
就在方才，林藏锦感受到了……沧澜剑的剑意。
不消说，定是他那师妹拔剑了。
这本该是件好事，毕竟桃嫣羽成天闷在风雅殿里闭门造车，难以真正领悟剑道真谛，况且第一次拔剑便有如此气势，已然很不错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剑意的来源……在离华殿的方向。
这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岁晚青从床上坐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色，眯眼道：“这动静……又是出了什么事？”
林藏锦对他的苏醒并不意外，方才那人呼吸变化的一刹，他便已察觉。
在修行之人的敏锐面前，凡人的一切行为与反应，都无所遁形。
……从接触时的种种行为举止和反应速度来看，岁晚青确实只是个凡人。
林藏锦这么想着，转过身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有人在比剑。”
“原是如此。”听他如此平常的语气，岁晚青稍微放下心来，又疑惑问道：“你……在这多久了？不去关心一下你的沈师兄吗？”
他话音刚落，林藏锦藏起眼底的戾气，垂眸望向了他，语气古怪：“私闯禁地，擅动仙器——你是真不怕死，还是真的什么都能猜到？”
“岁晚青，关于我师兄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岁晚青闻言一愣，随即又笑了笑道：“我说呢，怎么一直守在这，原来是怕我跑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玩味语调，倒一时叫林藏锦分不清，到底是挑衅，还是自嘲。
“放心，你帮我破了幻术，我又怎会一个谢字都不说便跑了？”岁晚青看着他的神色意味不明，唇角的笑意亦淡了几分，“莫非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林藏锦缄默片刻，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关于这位沈小友，我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清逸想让他死。”
岁晚青脸上笑意已散，余留的只有阴沉得有些陌生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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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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