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径直走进那间透着白光的屋子,季春申的脚步则显得很是迟疑。
“小申,怎么了,别让你姑姑等啊。” 薛桐站在季妈妈身后,用他那让季春申觉得刺耳非常的腔调敲打季春申。
季春申眼珠快速向上一翻,低下头,大步走进那间冷气四溢的屋子。
这里的一切都是冰凉的,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而那个冰冷的铁架上面,就是紧闭双眼的王达安了。
姑姑并没有站在王达安的身旁,而是选在了一个和王达安有一段距离的墙角。
“你看看他吧。”姑姑的视线扫过躺在那里的,她的儿子,语气却不显悲伤。她进来这间屋子的目的,好像就只是为了让季春申见见他那长久不见的表哥。
季春申正对王达安,余光则看向说话的姑姑。
姑姑还和站在外面的时候一样,是那样的插着手,没有一点想要缅怀自己儿子的意思。
这很奇怪,季春申皱了皱眉,“姑姑,您不再看看表哥吗?”
“看得已经够多了。”
季春申避开王达安,视线从王达安身下的白色床单移到姑姑身上,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姑姑直接打断了他。
“我听小安说了,是你发现的王达安。”
这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姑姑的眼神里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季春申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
“这个……”
“你现在就好好看王达安,看完了我们就出去,我叫人把王达安拉走。”姑姑第二次打断了季春申的话。
她根本不需要得到季春申的回答,也或许是,在姑姑眼睛里,季春申的一举一动早把他所有的想法暴露得一干二净。
“现在就好好看王达安”,这句话环绕在季春申的脑海里,他禁不住再看了姑姑一眼。
姑姑带他进来,是知道自己当时没有亲眼看见王达安,知道侦探们缺少破案的关键证据,才专门让他季春申来看,来给他提供线索的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季春申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将注意力转移到平躺在那里的王达安身上
王达安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虽然说要让季春申好好看王达安,但是王达安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有脸部和手部的部分皮肤还裸露在外面。
他的脸部呈现出一种绛紫色,同时出现了明显的肿胀,季春申强忍不适,仔细打量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表哥。
“达安表哥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几点?”季春申从王达安的脸上看见了一些特殊的紫色斑点,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尸斑,更像是一种疹子。
“我们推断,大概是昨天早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季春申猛地将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停尸房的深处居然还有一个相连的空间。
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身形高挑的女士推开内侧的门,来到王达安的身边。紧跟着她的,还有一个留着厚重刘海,戴着一副厚重眼镜的男孩儿。
与女士不加掩饰地打量季春申的强势行为不同,男孩儿在一旁显得非常腼腆。他朝季春申僵硬地点头之后,就默默地埋下脑袋,再次紧跟在这位女士旁边。
刚刚说话的人就是她。
“死因是金属中毒。”女士将手中的资料交递给身后的男孩儿,将视线放回王达安身上。
“他的皮肤表面出现不同程度的丘疹和溃烂,消化道内部也有一定程度的糜烂。结合他的血液样本,我们判断他死于金属中毒。”
季春申的眼皮不自觉地向上抬,他垂眸重新看向王达安露在外面的皮肤。
“阿姨,您节哀,准备好了您就随时联系我,我叫他们派车来。”女士关切地朝角落的姑姑轻声招呼。
“季春申,你觉得呢,你看完了吗?”
三个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集中到了季春申的身上,他就像置身于漆黑一片的舞台中央,三束不同方向的灯光将他所在之处照得明亮异常。
季春申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心有些微微的出汗。
三个方向的视线,三种情绪的投射,可能是房间里白得太刺眼,也可能是王达安躺得太安详,季春申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的牙齿微微用力,痛感从舌头的两侧传来。
冷静,冷静。
王达安的死因是金属中毒,死亡时间是昨天早上。也就是说,王达安在安女士出门报案的时候,或者说报案之前,就已经死亡。
“毒发时间呢?王达安从中毒到死亡的时间是多久呢?”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关系着某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是否还成立。
“这很难判断……”一个非常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是那个男孩儿。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检查,我们很难判断死者中毒的时间。死者体内的毒素和他的身体表现……”他微微抬起头,厚重的镜片之下,视线变得非常尖锐,语气也带上了铿锵的前调。但是当和季春申对视的时候,他又快速地低下头,嗫嚅起来。
“……总之,”他小声地加快语速,“没有办法判断他的中毒时间。”
“怎么会不能判断,就连大概的时间范围也没有吗?”季春申追问,照这样来看,王达安的中毒时间就只能锁定在前天早上到昨天早上。只有王达安被证明出,他是在前12小时中毒,那么汪尚洁的不在场证明才能被打破。
也就是说,王达安是急性中毒还是慢性中毒是本案的关键。
“无法判断中毒的具体时间区间。”女士直接给出季春申想知道的答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现在看完了吗?”没有更多的解释,所有人都在等季春申。
他最后看了眼王达安,“没有了。谢谢你……周女士。”
女士的工牌上写着她的职位,她是这里的负责人。
“还有贺先生,也谢谢你。”男孩的刘海挡住镜片,胡乱地在他脑门前晃动。
时间真的非常晚了,季爸爸还想跟自己的姐姐说点什么,但是从医院出来之后,姑姑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地朝前走。
“爸,我跟姑姑顺路,我陪姑姑回去。”季春申不由分说地挤开季爸爸,快速钻进车里,用力带上车门。
姑姑没有说一句话,双手规整地置于小腹上,整个人静坐在没有光亮的后排座位。她没有对车窗外欲言又止的季爸爸说一句话,也没有理会自顾自闯进来的季春申。
“姑姑,您不来根烟吗?”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质问,季春申稍作停顿,斟酌地撂下这一句突兀的话。
姑姑终于转头,分给了季春申一点注意,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用正眼看季春申。
季春申挂上礼貌的笑容,“我不介意您在车里抽烟的。”
“一开始听说你开了一家侦探社,我还以为你只是玩玩。”姑姑轻笑一声,从提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取出一根夹在手上。
“我来帮您点。”姑姑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季春申扫除之前的一切睡意,热情地凑到姑姑旁边,就要拿火机帮姑姑来一次贴心服务。
姑姑没有拿烟的另一只手挡住季春申,侧头看他,“你不喜欢烟味吧。”她只是把自己的那只烟夹在指尖,让香烟在指尖翩翩起舞。
“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说。”姑姑戏谑的眼光投向自己的侄子。季春申讪笑一下,身子坐直,将火机顺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抛出一个今晚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您好像特别执着于让我去看王达安?”季春申此时也不再虚伪地称呼王达安为达安表哥,而是直接继承了姑姑对她儿子的称谓。
“为什么这么说?”姑姑没想到季春申会首先对这个问题发问,她稍微有些意兴阑珊。
季春申敏锐地察觉到姑姑对这个问题的不在意,他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从今天见面开始,您都没有对我爸或者其他人多说任何的什么话,就算带我进去见王达安,您也没对王达安表露出什么多余的情感。您今晚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带我去见王达安。”
“你可是小安请的侦探……”
“不!绝不是因为这个。”季春申一改刚刚的“谄媚”,神情严肃,“就像您自己刚刚说的那样,您一开始根本不相信我的能力。”
“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一根烟?”姑姑突然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季春申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堵住,“额,”他眨了眨眼,“这是我作为侦探的底牌,就算是您,我也不能轻易透露。”
在季春申和姑姑在那房间里独处的时候,他有注意到姑姑的指尖在时不时地有规律地颤动,特别是食指。
不过,关于姑姑抽烟的事情是季妈妈刚刚拉住他偷偷说的啦。只是这件事情就不用告诉姑姑了。
姑姑转动香烟的动作停顿下来,她再次轻笑一声,“好吧,大侦探。”
“所以您确实是受人所托,专门制造了一个能让我接触王达安的机会。”季春申继续回到刚刚的问题上。
“今天我爸他们来的时候,都说要安慰您。但是实际上,您根本不需要来自别人的安慰,您远没有所有人设想的那样脆弱。”
“或者说,您根本不在意您的儿子,王达安。”
姑姑的眉毛高高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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