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给了他们一分钟的暂停时间,工匠打头,祝衡垫后,六个人排成长龙,挤开走廊上水泄不通的船员往外走。
工匠已跟众人通过气,船上人应该是以他们的意志为食,不可以“入戏太深”,越不坚定的人,越可能被船上人同化。
所以,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
于是陶然一路上都在默念:“我是富二代,我有很多钱,除了钱我一无所有……”
他们与静立不动的大禹擦身而过,陶然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眼角却瞥见一只手伸过去,迅速薅走了大禹挂在腰间的钥匙。
陶然愣了一下,停下了嘴里的念叨,目光转向罪魁祸首——祝衡。
祝衡拿到钥匙,吩咐前面的人:“去船长驾驶舱。”
“去那儿干嘛?”陶然好奇地问。
祝衡找出船长舱钥匙,握进手里,冷静地说:“去造反。”
驾驶舱离休息室不算太远,一分钟时间足够他们抵达。
虽然船上那些人把休息室堵得严严实实,但往驾驶舱方向走时,走廊上遇到的人反而越来越少。终于,他们好不容易突破重围,陶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头也不回地伸手,碰了碰身后的祝衡:“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身后没有人回应。
行吧,祝衡本来就冷冰冰的,不怎么理人……等一下。
刚刚那个手感,怎么黏糊糊、滑溜溜、冷冰冰的?
陶然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他鼓起勇气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乌泱泱一群“面瘫机器人”,它们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暂停状态,正诡异地望着众人。离陶然最近的一个,几乎就面贴面站在他跟前,嘴角微微上扬,宛如阴森的微笑。
原本跟在队伍尾巴的祝衡此刻侧身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望着陶然。
陶然的双腿抖得如筛糠:“怎、怎么办啊现在?”
走在前面的四个人也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纷纷转头看过来。
“怎么办?”祝衡短促地笑了声,眼底的神情渐渐淡下来,沉默了一秒钟后,他突然吐出一个字,“跑!”
“……坑爹啊你!”陶然大骂一声,跟着祝衡狂奔起来。
重压之下必有健将,陶然跑出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而其余四个人也不遑多让,就连踩着高跟鞋挺着大肚子的女演员,跑得也比兔子还快。
“不是说好暂停一分钟吗!这哪有一分钟我操!”陶然在心里把那只喇叭碎尸了一遍又一遍。
六个人疯狂奔向船长驾驶舱,跑前面的瞥见走廊上搁了一排挖泥用的石铲,一边跑,一边让后面人将它们踢倒,阻挡后面船员的步伐。
然而船上这群玩意儿实在太多,他们六双腿,根本跑不过这么多人。
倏然一声巨响,有人拿起一柄石铲,手握一头,重重地砸在走廊地板上。
一抹意想不到的绿衣红裙身影闪出来,横在众人面前。
只听见小农女大喝了一声,抡圆石铲,对准那些船员脑袋拍上去,来一个解决一个。
她的动作又快又准又狠,陶然看呆了,心中暗呼:“我靠,这么猛!”
“愣着干什么,快走!”小农女握着石铲催促,顺便又拍飞一个船员。
“愣着干什么,快走!”小农女挥舞着石铲催促道,顺便又把一个逼近的船员拍飞。
她一个人守在后面,趁着没人冲上来的间隙,活动了一下关节,脸上浮现出一种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的酣畅快意。
突然之间,陶然揉了揉眼。
他似乎看见万山之上,有一道佛庙山门,而那个宋朝来的小农女,是镇守门前的金刚。
石铲抡在小农女手里,仿佛不是治水用的工具,而是一把长.枪。
曾几何时,她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在北地与辽**队交战,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斗,与男人同吃同喝。那些金戈铁马的回忆至今仍灼烧着她全身的血液。
即使她后来卸甲归田,回到山林过上安宁的日子,那些光辉岁月也从未褪色。
小农女一边护着众人往驾驶舱后撤,一边手举石铲,对付眼前这些杂碎。
她大喝一声,不过一群冒牌货,也妄想做人类先祖?
-
众人终于退到驾驶舱门口,祝衡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众人如潮水般鱼贯而入。小农女快步靠近门口,祝衡一把拉住她,稳稳将她拉进舱内。
小农女依靠在舱门旁,急促地喘着气,透过玻璃往外张望。她看到追来的船员被挡在门外,愤怒地用身体重重撞击舱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做着徒劳的努力。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到一阵轻松,但双腿却止不住地打颤,身体微微晃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她勉强用手中的石铲支撑住自己,努力保持站立。
驾驶舱内,人一个不少,大家都暂时安全了。
陶然还瘫在地上,屁股旁边就是他不久前吐在这儿的污秽物。
他们离开才不过一会儿,这呕吐物就已经干得结块,紧紧黏附在地板上,看得陶然又忍不住恶心作呕。
他喘了口气,抱怨道:“说好的一分钟冷冻时间,这才多久,半分钟都不到吧?”
“是一分钟。”说话的是女演员。
她站在祝衡身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答陶然话时,还没完全缓过来。
手上力气一松,那本日记直直掉在祝衡跟前。
祝衡下意识停住脚步,往地上看去。
没等日记落地,女演员立马伸手捞它回来,动作疾如闪电,好像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祝衡皱了皱眉,从她的动作里,祝衡觉察到一丝慌乱与……害怕。
是怕他吗?
为什么。
陶然听了女演员的话,一愣:“怎么可能呢。”
从他们开门突围,到发现治水先民们解除暂停,他都在悄悄计数,他拿他所有家产发誓,绝没有到一分钟。
女演员瞥一眼面色如常的祝衡,松出口气。
她晃了晃腕上的手表,回陶然说:“怎么不能,刚才跑的时候我一直看着时间,确实是一分钟,而且你看。”
她直接把戴表的手腕伸过来,递到陶然眼前。
陶然探头一瞧,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表盘上的指针仿佛被人人为拨动,几乎是一眨眼,指针就以快到模糊的速度,迅速转了好几大圈,而在下一瞬间,指针的速度又骤然慢下来,秒针大约每半分钟转一圈。
女演员幽幽地说:“船上的时间时快时慢,总体看仍比我们真实世界的时间快。就好像几十分钟的剧集,里面的人物可以在一集时限内,度过一天、一周,甚至一年、几十年。”
陶然骂:“……那还跑个屁?鬼系统这么贱。”
他气得一拳砸在地上,精准锤进了他先前吐在这里的呕吐物。
黏腻半干的液体,被这股重力砸得无处可逃,只好躲进陶然拳头指缝,在缝隙里做窝。
“……”陶然人直接麻了。
“哎等下。”陶然忽然一怔,低头凑近地板,目光在那堆污秽物中仔细寻找。他瞥见一块白瓤、带红皮儿、碎碎的玩意儿,心中一震,难道……是苹果?
他什么时候吃过苹果?陶然心中暗想,这会不会是他来这里之前吃的呢?他肠胃不好,吃点什么都不容易消化。
思绪在脑中飞转,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最终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掏出手帕,边擦手边看向祝衡。此时,祝衡站在中控台前,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祝哥,你没听见吧?这地方邪门儿得很,要是你真没听见,我再跟你捋一遍……”陶然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祝衡冷冷开口,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耳朵没聋。”
他头也没回,从中控台望出去,在船的前方,一道用沙袋筑成的高高堤围,正把上游的洪水阻挡在原处。
堤围已经不大稳固,先前那些船员先民,做的正是加固工作。
“大禹治水的故事,都听过吧。”祝衡忽然问。
陶然愣了下:“听过,从小就听过。”
说完碰了碰书生胳膊,读书人,肯定知道更多。
书生轻轻一笑,点点头:“《尚书·禹贡》里说,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陶然还等着下文:“然后呢。”
书生说:“就记得这一句了。”
陶然诧异:“不可能,你参加科举的。”
书生比他更诧异:“……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落榜?”
陶然摊开手,破锣嗓音里透着一股子欠揍:“先是大禹他爹鲧治水没成功,换了儿子来,大禹治了十三年洪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三岁小孩都会讲,这你都不知道?这么看,你也不过如此嘛。”
“……”书生脸上笑意凝固,内心怒火中烧。
心说你有本事你把《禹贡》全篇背下来。
老子给你当儿子。
但他没有跟陶然斗上嘴,因为后者忽然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中邪了吗?”书生抬手在他眼前一挥。
陶然晃了下神,眼球颤动着转过来,泪如雨下:“十三年,大禹治水十三年,你听见了吗,十三年啊!”
书生不明就里:“十三年怎么了,我还‘寒窗苦读’了十三年呢。”
陶然看他一眼,动了动嘴,模仿刚才驾驶舱内大禹的语气说:“洪水肆虐九年了……反应过来没?这才第九个年头,还要等四年才能治好。”
他伸出四根指头:“四年!足够我们死成骨头架子了。而且你刚听我们讨论的那些事了吧,船上的时间,比我们正常世界的更快,别看现在我们还生龙活虎的,说不定下一秒,咱全都饿得香消玉殒了。”
女演员摸着肚子翻了个白眼:“闭嘴吧,‘香消玉殒’是这么用的么。”
祝衡原本在中控台上试那些按钮,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看陶然:“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陶然一怔,声音开始发抖:“祝、祝哥,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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