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夜
前几日都是朗日,虽然温度有些冷冽,但阳光仍是充足。
今日却隐隐有些黑云压城的气势,将那大好的日头给掩盖了住,寒风更是萧瑟了起来,呼呼从马车帘子吹进,车内的炭火都被吹得明亮了起来。
萧然见甜钰有些瑟瑟,赶紧替她将狐裘裹得更紧些,也揽着她,将自己的温度递过去。
甜钰今日上了脂粉,更显得明艳花娇,只可惜眸子里此刻全无什么喜悦,萧然只以为她是过于紧张了,右手握着她的柔荑,一直跟她说着话,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往来的贵人马车愈发多了,快进皇宫之时还排起了队,很快侍从看到萧府标志,赶紧领着萧府的马车去了另一条道上。
甜钰撩开帘子,侧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萧然。
“进宫前的例行筛查,今日宴会人多,为避免什么意外,此道防线的筛查是最为重要的。”
甜钰点了点,明白这是避免有刺客伪装成宾客,她透过帘子看向一旁正在审查的车驾,侍卫前前后后连车驾底部都认真查看了,有些女眷还被要求下车,去到一侧的帘子后,由嬷嬷贴身查看。
而萧府的马架很快通过,赵忠江晓两人同侍卫们交流了几句,那些侍卫还十分客气地向他们行了礼,之后两人便架着马车进了宫。
甜钰望着后头还在排着的车马,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巅峰是这般的感觉。
她转过头看向萧然,他也正看着自己,眸子里含着笑透着关心,甜钰勾了勾唇,示意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宫中权利派系要拉拢忌惮萧家了,皇恩盛宠,萧然的权势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她有些不敢想之后萧然会怎么对她...
她静静靠在他的胸怀之上,只希望,他能念在两人好过这段时日的恩情,好聚好散罢。
甜钰一路之上都跟在萧然身边,听着他介绍一些大人和夫人们,她便按照学来的打着招呼行着礼,有些生涩,但众人对着她都是言笑晏晏的,根本不在乎她稚嫩的姿势。
甜钰也明白了过来,只要她是萧然的女人,她就算再是笨拙,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指出。
想到这层道理,甜钰倒是放松了下来。
此刻,宴会大堂之中只有宫女太监为大家带着路,朝着各自所在的位置坐下,陆陆续续,各位臣子们也渐渐入了席。
甜钰眼尖,一道熟悉身影进了大堂之中,穿着深绿朝服,同其他一位紫衣朝服官员正聊着,一同进了门,正是程昱。
他虽着朝服,但仍带着一股子少年气息,翩翩公子的飘逸之感。
他似有所感,一眼便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之时,甜钰只觉右手被人用力握了握。
甜钰立刻回了神,转过了头,有些紧张地看向萧然,后者眸子里带着浓郁的深沉,还有强势。
萧然一身紫衣朝服,相比其他紫衣官员,他的身子看起来最是朗健,身形将衣服撑得板正,气势威武。
“我比他好看吧。”萧然靠近甜钰耳侧,压低着声音道。
甜钰红了脸,垂下了头,压着心中有些无措慌乱的心跳。
程昱看着萧然那副模样,忍不住皱着眉头,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说话声,他赶紧让了路,转头一看,是丞相及其夫人还有一脸生无可恋模样的范有为。
他赶紧行了一礼,接着有些担忧地朝着甜钰那处看了看。
随着宫人的指引,丞相一家的位置在御前左方那一桌,臣子官席的第一顺位。
他们一家从甜钰面前走去时,一股浓烈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抬头看去,竟是范为金一脸的惊喜,他很想过来,但被范辙抓着手臂,又是一阵低声警告,这才偃旗息鼓地往那边走去,但视线留恋,丝毫没有注意到甜钰身旁脸色渐黑的大将军。
丞相夫人叶罗心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她刚刚不过轻瞥了一眼,都能感受到此女的妖艳之姿,能从妓子爬到这个地位,想来是个有手段的。
看到她起身,跟着一位宫人出去,她思索了片刻,也起了身。
范辙微微蹙眉看向她。
“妾衣不整,先去整理一番。”
说罢,便招呼着一个宫人带路。
甜钰刚从东圊①出来,宫院墙角便正好碰上丞相夫人叶罗心。
甜钰自然知晓这不是偶遇,行了礼,等着她说话。
宫女们都是懂事的,退至一角,等着两位贵人说话。
叶罗心毫不掩饰自己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玩物般。
不知为何,她总觉有几分眼熟,可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可能狐媚胚子都是这种长相。
这般身份,这般低贱,想来也是匍匐在男人脚下,用着身体和容颜跪着求来的今日位份,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这种贱人,但却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家人心中有她。
儿子被伤,女儿也因她被关在了庄子,而自己的夫君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叶罗心忍着眼中冷意,若不是女儿托人递来了书信,她竟还不知自家夫君心中居然有那等腌臜事,思及这些,她当真是恨不得当场撕烂这张狐媚的嘴脸。
“色衰爱弛,不知萧侧夫人听过没有?”
叶罗心冷冷道,在侧字上头重重咬下,想要看看这妓子的反应。
可甜钰根本不在乎,只淡淡道:“一时宠爱换富贵荣华平生舒坦,妾身觉得并无不妥。”
叶罗心脸上的嗤笑嘲讽更是遮掩不住,语气更加刻薄:“不愧是花楼里的名妓,教养果然是拿不出手的。不过这般姿色,想来萧大将军是出了大价钱。”
她声音不算大,但周围的宫女必定是能听见的。
今日之后,宫中娘娘,京都贵人,可能都会知晓甜钰出身。
叶罗心不禁冷笑,市井民间的话语有人能加以遏制,可宫中传出至贵人圈子里的话,她倒要看看,谁还能阻止。
这种贱蹄子就该在阴森腐朽之地发烂发臭,而不是同她站在一起,影响她的家庭她的人生。
可叶罗心没有从甜钰身上看到她想看到的慌张或是害怕。
甜钰从容自得,她甚至还弯了唇角,笑了笑:“妾身自小失了父母,流落街头,靠自己的努力习得舞蹈,得了众人喜欢。有了这般声誉,妾身并不觉得可耻,反倒是贵府公子,日日待在花楼无所事事,挥霍千金,就为了见妾身一面...”
“这般看来,贵府的家教培养,似乎还不如妾身呢。”
“你!”
甜钰声音轻柔,目光之中明明含笑,却又让人感到了冰冷。
叶罗心哪里能受这等气,她好歹也是先帝册封的郡主,她一个晚辈还是侧房,又怎么敢同她顶嘴,立刻便来了气势,右手高举,就要落下。
甜钰看到远处人影,眸光一转,正要作势倒下,却听到一声厉呵。
叶罗心分了神,而下一刻,甜钰被高大身影护在了怀中,那一掌便僵在了空中,只得生生作罢。
范辙一路跑来,喘着气,看着叶罗心几乎怒目:“你不看看这是何地方,这般不知礼数,不知规矩!”
甜钰在萧然怀中微微抬眸,看到正训斥着叶罗心的范辙,而刚刚那声呵斥,也是他发出来的。
“可有伤到?”萧然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甜钰面容,脸色已经沉的漆黑。
“本将是未想到,丞相夫人竟这般喜欢欺负弱小,甚至连本将的脸面都丝毫不顾。”萧然声音发着寒,眼神凌冽。
“不是...是她...”叶罗心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头发寒,立刻便要辩驳。
“好了,你少说几句吧。”范辙将她拉至一旁,对着萧然道:“是本官教导不严,将军和夫人消消气,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归席才是。”
萧然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带着几分寒意,搂着甜钰朝着宴厅走去。
范辙看着两人身影,又看了一眼自家夫人,只觉得心头一股子烦闷升起,也没给叶罗心好脸色,只压低声音道:“你以为现在那些贵夫人敬你,是因你郡主的身份么?他们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敬你,奉承你。”
“公爵夫人被你欺负,你倒还真的以为自己能耐?”
“你今日在皇宫这般嚣张放肆,你当真觉得别人都是瞎子?传出去的流言蜚语,你同样得不了好。”
他声音压得极低,但叶罗心知晓这是范辙盛怒的样子,她亦只敢低垂着头,在这宫里,她只得咽了这口气。
宴会厅中已经坐满了人,就等吉时到,恭迎圣上一家出席了。
程昱的目光自甜钰回来后便一直若有若无的放在她的身上,范为金虽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也有所感,看着自己父母脸色沉沉,也一直担心地朝着甜钰所在的位置看去。
甜钰静静坐在席间,神色淡漠,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黑云承受不住水汽的重压,已经有雨水淅淅沥沥地开始落下,似乎只是试探,看看这片大地是否能承受住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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